第6章 講個笑話
宛城是南陽郡的首縣,也是天下大縣,四通八達來往眾多。如果在這個地方忽然搞出來一個大新聞,那肯定能以最快的速度遍傳天下。
“使趙公獨子趙羨,明告王莽暴行于天下。昔日王莽詐托仁義得天下之望,今欲去之,當先自毀其名望始?!?p> 在成功把劉縯鼓動上頭之后,劉崇順勢說出了自己的這份“聲討”計劃。而計劃中趙羨要去公開聲討王莽刺殺其父罪行的地方,就選在了宛城。
然后聲討完如果還沒被抓的話,就再念一篇據(jù)說是安眾國相張紹寫的檄文。那篇檄文也給趙意看了,憑著身體的本能倒是能把其上的文字認得七七八八。
什么?上面的文言文一個現(xiàn)代人看不懂意思?怎么可能,祖安人會看不懂祖安話?
其實這個計劃聽起來還是有點道理的。畢竟現(xiàn)在的王莽乃是孔子之后又一圣人,集百官吏民的擁戴于一身。這樣的一個bug級存在,不先弄點小動作搞臭他的名聲,這反還怎么造?不對,這義還怎么起?也不對,這大漢還怎么匡扶?
當然有道理歸有道理,唯一的一處不合理,就是這位安眾侯劉崇劉君侯,是當眾說出這份計劃的。
事不密則失身啊大哥!趙羨看著堂上的劉崇慷慨激昂地說著政變的計劃,而堂下眾人神色各異時,內(nèi)心是崩潰的。
但事到如今,趙羨又能如何。剛剛穿越人生地不熟,唯一可作依靠的劉縯正是熱血上頭的時候,此刻正殷切地看著他等他答應(yīng)。
趙羨知道,這次宛城之行,自己是逃不過了。
不是,穿越也得講基本法的?。?p> 剛穿來不到一天,沒有原主記憶、沒有系統(tǒng)外掛也就算了,連能茍著發(fā)育一會的新手村都沒得。
這也就算了,但是一上來就開啟地獄級副本,公然去挑釁王莽大魔王,肯定會死的很慘吧?
幾十萬大軍警告!
想到這里,趙羨忍不住將求救的目光放在尚顯青澀的劉秀身上。不知道這么年輕的位面之子,大隕石術(shù)的等級修煉得夠不夠?
而位面之子果然比他哥靠譜許多。他迅速地接收到趙羨的求救訊號,思忖了一下,舉起了手來。
相比于劉縯這號人高馬大的粗獷漢子,大多數(shù)人顯然更喜歡這個精神聰明的小男孩。就連劉崇苦瓜臉上的褶子,都努力地擠出了一個“微笑”:“文叔啊,要說何事???”
劉秀萌萌一笑:“各位伯父、叔父、兄長,何時進餐呀,秀兒餓了?!?p> 我宣布你就是今天的最佳秀兒!趙羨心花怒放,看這不動聲色解圍的水平,和他哥一言不合就上套的水平一樣高。
被劉秀這么一打岔,劉崇覺得總歸是把局面重新拉回到自己掌控之下了;劉縯覺得討賊大事什么時候都可以談,現(xiàn)在不能餓著自己弟弟;劉敞覺得對啊吃飯才是頭等重要頭等愉快地大事,你們吵來吵去又有什么意思;其他吃瓜群眾覺得吃瓜吃夠了要膳食均衡吃點別的。
于是全數(shù)通過秀兒的提議。
東道主劉敞再次笑瞇瞇地登場:“事既已了,諸位也為趙公身后辛苦操辦一日了。本侯早已命人在后堂布下薄宴,還請各位賞光一敘。”
說完,他還不忘對趙羨解釋一番:“大郎且安心,皆是些簡單的羹菜,并無違禮,對趙公不敬?!?p> 趙羨自無不可,一天下來他只在醒來后喝了口劉家兄弟端來的粥,早就餓得不行了。聽了劉敞特意強調(diào)是“簡單的羹菜”,他甚至還想拉著劉縯再表演背一段《禮記》瘋狂暗示一下。
就是沒太好意思。
出了靈堂,初升的月牙正浮在尚還泛白的天邊。晚風帶著春寒,將只穿著單薄斬衰的趙羨凍得一激靈,方才在靈堂吵鬧中混沌一片的神智瞬間清醒了過來。
環(huán)顧了下四周,莊園很大,房屋沒有電視劇里那么精致考究。劉縯走在前面和誰在高談闊論著,只有小劉秀注意到趙羨忽然的情緒波動,擔心地低聲問了句。
趙羨笑了笑表示自己無事,然后背過身來,對著譏笑自己的月亮,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用力說了句:“草!”
……
再草的境遇也得逐漸習(xí)慣,但現(xiàn)如今不習(xí)慣的事還有很多。比如用餐時的跪坐,沒一會趙羨的腿就又疼又麻。
也幸好他看過的小說情節(jié)還有印象,好歹克制著自己沒鬧出當眾箕坐的笑話來。但畢竟大部分精神都用在怎樣微調(diào)姿勢不被人發(fā)現(xiàn)上,也沒能吃幾口東西。
趙羨才不會承認是自己挑食呢!
但是旁邊案幾后坐著的劉縯卻喝粥喝的稀里嘩啦,對此劉秀恨不得把通紅的小臉埋進碗里。
等到劉縯喝完第四碗后,趙羨也抿完了自己那一碗。喪期沒有任何佐餐調(diào)味,味道淡撇撇的,說好的生病了可以飲酒食肉呢?
當劉縯叫他時,趙羨正努力捕捉著最后一口粥的回甘,所以抬起頭時他顯得有幾分迷茫。
“大郎可吃飽了?該去為趙公守靈了。”劉縯只當今日的事對趙羨沖擊太大,不由得嘆了嘆。
“哦哦,這就來?!壁w羨答應(yīng)著,恍惚間有些像寢室的兒子們在喊自己去食堂,自己放下開圖開到一半的饑荒,往門外走去。
白天時的無所吊謂到了夜里總會演變成敏感多愁,更何況是穿越來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時空。但還是像上面說的,再草的境遇也得逐漸習(xí)慣。趙羨告訴自己說自己是個樂觀的人。
……
趙羨還是第一次為人守靈。
雖然大斂已畢不用守靈了,但畢竟前三天趙羨一直暈厥不醒,沒能參加,所以今晚特地來補上。
因為不是正式的守靈了,所以陪同他來的人也不多。除了劉縯劉秀兩兄弟外,之前未曾說話就被趕出去哄孩子的劉仲也趕了過來。
舂陵侯劉敞也親自來陪同,給足了趙羨面子,而安眾侯劉崇因為大事有望,一直緊繃的心弦終于松了下來,所以吃過晚飯就去休息了。
此外來的還有跟著劉縯的幾個小弟,劉縯抽空給趙羨介紹過,趙羨也算勉強能對得上名字。
第一次守靈,要說有什么新奇也談不上,畢竟堂上那口黑漆漆的棺木中躺著的是這具身體的父親,身體本能地不愿意產(chǎn)生任何積極的情緒。
而其他人看趙羨沒有說話,自然也不好先說什么,于是點著蠟燭的靈堂里十分安靜,一群人在這里聽風吹過帷幔的聲音。
“對了,大郎,有一事須得仔細記著。”劉縯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遂開口打破了安靜。
趙羨也正閑的無聊,連忙接茬:“何事?”
卻見大大咧咧的劉縯也認真起來:“大郎沒去過宛城,還忘記了前事,所以特地提醒大郎?!?p> 趙羨坐正了身子,如臨大敵:“大兄請說。”
“害!也不必如此緊張。”看到趙羨緊繃的神態(tài),劉縯倒是先笑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進了宛城之后,無故不要沖撞那些穿黃衣的新都人。”
“新都人?”趙羨不解。
于是劉縯再一次充當起了科普講解員:“王莽老賊的封地不是在咱們南陽的新都縣嘛,所以那些新都的狗腿子就仗著這個橫了起來,說到這還有個笑話呢,朱佑,咱倆給大郎說說?!?p> 劉縯招來他的頭號小弟朱祐,倆人開始了表演:
“兄臺見諒,敢問兄臺可是新都人?”
“不是。”
“那敢問兄臺之妻可是新都人?”
“也不是?!?p> “那兄臺可有熟人是新都人?”
“沒有啊?!?p> “哦,那你踩我腳了?!?p> 場面一時間變得極為歡快。
這笑話怎么聽起來這么耳熟,趙羨也跟著笑,笑完才發(fā)現(xiàn)好像有些不對勁。
等等,這不是我父親的靈堂嗎,你們笑得這么大聲是幾個意思哦?!
劉敞很快也發(fā)現(xiàn)了這點,不好意思地長咳了數(shù)下:“別笑,都不許笑,都成何體統(tǒng)?!?p> 訓(xùn)斥完眾人后,他又朝趙羨以及那口大棺拱拱手:“我等失禮了,還請趙公和大郎見諒?!?p> 趙羨也拱手在前,借著衣袖的阻隔活動了下下頜,才還禮道:“諸位能陪我一起守靈,羨就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安敢責怪諸位。諸位還請自便?!?p> 于是又是一陣安靜。趙羨無聊得想睡著。
在這枯坐著也不是個事,趙羨忽然有個主意,用胳膊肘杵了杵旁邊也快睡著的劉縯:“大兄,這里有沒有筆墨白布或者能寫字的薄木片什么的?”
打發(fā)無聊的最佳方法就是打牌??!
現(xiàn)造紙也來不及了,所以趙羨就想著先用布或者木片什么的對付一下,等將來有工夫了就造紙印刷一條龍揚名天下。
想到這他又不由得苦笑了下:害,想這么多有什么用。一旦跟著一心反莽的劉崇進了宛城,幾十萬大軍之下能不能活命還兩說呢。
“大郎要寫字嗎?”劉縯揉了揉眼,又拍了拍旁邊已經(jīng)睡著的劉敞:“舂陵侯?叔父?有沒有筆紙啊,大郎想用一下?!?p> 劉敞打了個呵欠,從外面叫來一個仆人:“去給大郎拿些筆墨紙張來?!?p> 趙羨聽得心里一個激靈:“紙?這不是西漢嗎,不是要等東漢的蔡倫才弄出來嗎?現(xiàn)在就有紙了嗎?”
然后他又立刻想起來,也對,跟瓦特“改良”蒸汽機一樣,蔡倫也是“改良”的紙張。所以說西漢時有紙絲毫不值得驚奇。
等紙筆拿過來之后,趙羨不由得對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嘖嘖稱奇。眼前的紙除了偏黃一點,手感還挺好,感覺和現(xiàn)代的都沒什么兩樣。
感嘆完他又借了一把短刀,一邊裁紙一邊對來圍觀的眾人說:“長夜實在無聊,我教諸位一個打發(fā)時間的游戲吧?!?p> 這時朱祐湊過來,問:“大郎可是要做紙牌?”
趙羨正糾結(jié)每張牌的尺寸呢,就隨口答道:“是啊?!?p> 剛說完他就忽然反應(yīng)了過來,愣住了。
朱祐自顧自地說著:“那大郎何必麻煩,我這自有幾幅牌,來一起玩斗匈奴啊?!?p> 然后,他就在趙羨驚愕的目光中,從懷里掏出了一摞紙牌,手法極為嫻熟地洗了洗牌,順便還玩了一手花切后,將牌放在了趙羨面前。
---------------
注:
劉仲:劉秀的二哥,事跡不詳,劉縯劉秀反莽,與莽軍大戰(zhàn)于小長安,劉仲死于亂軍。東漢建立后追謚魯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