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好像叫方十三,應(yīng)該是江南東路人氏,當(dāng)時師父覺得此人最多一方梟雄不足為慮,又恰逢他想去極西之地那個雪山打聽跟白玉京有關(guān)的消息,也就沒有深查下去,唉,不談此事了,這也不是該我們操心的?!?p> 奕子楓猶豫著是否說出方臘這個名字,坦白的說,方臘這個人在他心中是毀譽(yù)參半的,歷史上的方臘起義雖然代表著受壓迫的階級不堪忍、受揭竿而起,但是他濫殺無辜,殘忍暴虐也反映出此人黑暗的一面。
當(dāng)時若不是朱勔奉迎上意,搜求浙中珍奇花石進(jìn)獻(xiàn),讓百姓備遭涂炭妻離子散,縱使方臘再振臂一呼,也應(yīng)者寥寥。
看著趙佶,眼前這個男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若不是這家伙玩物喪志獵奇心重,好好的一個大宋江山又怎么能這么迅速的衰敗下去!
人就是一個很糾結(jié)的動物,如果不是直面此人,趙佶給奕子楓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種印象,荒淫無道是他最好的標(biāo)簽,然而當(dāng)趙佶活生生的坐在他的對面時,他內(nèi)心就充滿了矛盾……這家伙看著他完全就是一種看自己人的眼神,一個站在權(quán)力巔峰的人能獨(dú)自面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就不怕荊軻的故事意外重演嗎?
雖然他不相信趙佶沒有對自己調(diào)查過,也許他認(rèn)為自己的能力沒有辦法對他造成威脅,不過歷史上沒有任何一個君王敢冒這樣的風(fēng)險,因?yàn)樗麄儽热魏稳硕济靼追彩露加幸馔狻?p> 奕子楓現(xiàn)在心里都產(chǎn)生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他現(xiàn)在干掉趙佶,歷史會不會重新改寫?
當(dāng)然他有干掉對方的能力,他可以從容不迫的從腰間掏出短銃槍笑嘻嘻的指著趙佶,把對方在神情自若的情況下一槍干掉,剩下的子彈還能帶著一丈青干掉周圍那些手下然后逃之夭夭,但他為什么要那樣做呢?
眼前這個男人給了他最大程度的信任,這是一種無條件的信任,甚至超越了很多朋友之間的信任,看他的眼神雖然有一絲調(diào)侃還更多的是充滿著溫情。
奕子楓暗嘆一口氣,無論是從歷史上的記載,還是現(xiàn)在親眼所見,趙佶這個人在感情上還是比較純粹的,是那種一旦跟你關(guān)系鐵了起來之后就會拋棄了做人原則的人。
聽到奕子楓說了方十三,趙佶根本沒有把這人放在心上,眼下各地都有一些嘯聚山林的亂匪,似乎也不差他那一個,五龍纏身?不就才五條而已嘛!
他剛才有些恍惚,似乎奕子楓看他的眼神里居然還有一絲憐憫,不禁心里有些好笑,這是同情我空有九五之相卻無機(jī)緣嗎?這家伙倒是個濫好人,他日若是知道我便是那個位子上的人……也不知道他該如何的驚詫,呵呵。
想到此處,趙佶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心里竟隱隱的盼著那一天的來臨,他很想看見這家伙瞠目結(jié)舌的表情。
不過奕子楓的這份關(guān)心,讓他生出一種重未有過的溫暖,這種感覺的確如奕子楓想的那樣,很純粹,這種感覺他身邊的妃子太監(jiān)給不了,手下大臣給不了,膝前兒女給不了……當(dāng)然福兒除外。
福兒?趙佶的嘴角更深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第一次沒有對一個少年男人產(chǎn)生抵觸。
“先生?”奕子楓的手在趙佶眼前晃了晃,這家伙想什么呢,有點(diǎn)猥瑣??!
趙佶一愣,這是啥動作?
“這?”指著奕子楓的手,他一臉懵逼。
“呵呵,沒事了,我看您剛才突然不說話,有些擔(dān)心而已,這個年齡的人是多事之秋?!?p> “哈哈,某身體康健,小友勿用擔(dān)心……我在想你等會用什么菜來應(yīng)付我?!壁w佶笑道,這小家伙很有趣,也很有愛。
又想起了什么,接著道:“你剛才說還送了我兩道菜……什么菜?可額外收費(fèi)了?”
“今天看您對眼,錢就不額外收了,名字嗎……母子相遇,霸王別姬,可曾聽過?”奕子楓把這后世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菜名說了出來。
母子相遇……還有這樣的菜肴?
趙佶覺得這名字起的有點(diǎn)不妥,太煞風(fēng)景了,母子相遇是多么溫情的一幕,轉(zhuǎn)眼間卻要雙雙落入他人之口,但是文人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
抓耳撓腮一陣,終究還是沒有想出來,指著奕子楓笑嗔道:“你這小鬼頭,酒桌上這等煞風(fēng)景的名字也能起出來,待會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名不副實(shí),若是不符,休怪我?guī)б患胰嗽谶@里白吃一個月?!?p> “哈哈哈哈,先生莫急,我已經(jīng)吩咐后廚把您這一桌提前做了,想必馬上就會上來。”
說話間,已有腳步聲,接著就看到提著食盤的朱富貴和神色古怪的梁師成一前一后的過來了。
朱富貴神色忐忑,小心翼翼的把食盤放下,秋福樓的食盤跟別家的有所不同,提把是有些類似后世中單反相機(jī)平衡架的東西,只不過是兩軸而已,好處是走快走慢食盤里的東西不會傾斜,壞處是這玩意制作起來要求挺高。
這不算科技,清代的時候也有類似的東西存在,那是一種可以暖被窩里小爐子,爐子里面有一個小碗,可以放入木炭,但無論怎么搖晃,碗中的木炭都不會掉下。
趙佶饒有興趣的看著食盤的蓋子,他并不是在欣賞那個結(jié)構(gòu),而是在看蓋子上的雕花,這些圖案是奕子楓設(shè)計的,模仿八大山人鄭板橋的瘦竹風(fēng)格陰刻而成,留白處還有一首無名詩。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
瘦金體的字體寫這詩是絕配,整個食盤的詩字畫風(fēng)格渾然一體。
哎呦!趙佶眼珠子差點(diǎn)掉下來,這三樣或許單看每一樣都達(dá)不到頂峰,但組合在一起就驚艷無比。
這詩作的!
“糟蹋了,糟蹋了!”老趙的表情幾乎可以用痛心疾首來形容。
“民以食為天,能盛食物其實(shí)是它的榮耀,何來糟蹋之說?!?p> 奕子楓說話的視角出乎老趙的意料,讓他耳目一新,猛一聽是調(diào)侃,細(xì)一想?yún)s實(shí)在挑不出毛病。
“有趣有趣,聽小友如此一說,倒顯得某有些固執(zhí)了,不過如此一來,我倒更想知道里面什么菜才能配得上這一個食盤?!?p> 奕子楓微笑不語,示意朱富貴打開蓋子。
朱富貴明顯不在狀態(tài),揭蓋子都能把自己搞得手忙腳亂,眼前這個王爺比鄆王氣場都大,這讓見了趙楷都發(fā)抖的老朱如何自處?
兩根黃瓜表面刻成柳葉花,竹簽插兩根,兩個熟雞蛋黃立起來穿上面……兩個黃鸝鳴翠柳?
第二盤果然有一行白鷺,通體雪白形狀一致,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趙佶一數(shù)正好九個,白鷺下面鋪著斜切成橢圓的黃瓜片,宛若一片片青云,不用說這就是一行白鷺上青天了。
第三盤是帶皮的黃瓜切成幾段,上面蓋了一層雪白的東西,外圈用黃瓜皮削成的條圍了一圈,這應(yīng)該是窗含西嶺千秋雪。
第四道菜上的是一個湯盤,一盆醪糟蛋花湯,上面飄著兩個切掉一半的蛋殼……門泊東吳萬里船。
口味不知道咋樣,四道菜看上去也不太像菜,反而像四幅山水寫意畫。
趙佶瞪大了眼睛,這菜沒法評價了,窮舉子趕考,雖然廉價,但有文化。
奕子楓遞上一付銀筷子,趙佶毫不猶豫的接過去,夾起了第二盤的一只白鷺,梁師成想說什么的,被趙佶一瞪眼后口中的話就縮了回去。
“雞蛋白做成的?”趙佶嚼了幾下就咽下去了。
“嗯,味道如何?”
“不錯不錯,怎么做的?”
“雞蛋清裝在碗內(nèi)用開水燙熟,切開后小刀雕成白鷺,再放進(jìn)清水高湯內(nèi)鹵一會,不光這個是,西嶺千秋雪也是蛋清制成?!?p> 趙佶又夾起一塊放到嘴里閉目品嘗。
“奇思妙想!”
這四樣菜的確不管飽,幾乎屬于精神食糧,幸虧后面還有奉送的兩個菜,老趙大跌眼鏡,母子相遇原來是黃豆炒豆芽,霸王別姬是一只王八一只雞,咋不說鳳凰玄武呢……
但這沒毛病可挑,菜名呼應(yīng),相映成趣。
味道更沒得說,秋福樓出品誰也挑不出刺來,尤其是這兩天才熬的新配方高湯,加了一種海帶和雞湯熬出的濃縮汁,炒菜的時候加一勺,燒菜的時候也加一勺,整個菜立刻比原來的制作的好吃一大截。
最早的味精就是從海帶里提煉出來的,當(dāng)然以奕子楓現(xiàn)在的條件還無法提煉出來,這需要時間。
趙佶笑瞇瞇的帶著梁師成走了,臨走時毫不客氣的把那個食盤要走了,扔下了一百兩黃金大宋錢莊金票錢引。
從跟奕子楓見面開始到最后離開,兩人都沒有互通姓名,只是一個稱小友,另一個稱先生。
離開秋福樓,梁師成終于憋不住了。
“官家,咱們這頓飯可吃的不便宜???”
“不便宜?我們是賺了,你這老狗不學(xué)無術(shù),看看這個食盤嗎?就這個蓋子都不值一百金!”
“這……一個木頭盤子怎么能值這么多錢?”
“蠢貨!這首詩就值這個錢,好生抱好,碰破一點(diǎn)都為你是問?!壁w佶擔(dān)心的看了一眼被梁師成緊緊抱在懷里的食盤,老東西還不錯,說話歸說話,事情的輕重他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
總之,老趙很滿意。
秋福樓內(nèi),朱富貴總算松了一口氣,這個王爺給他的壓力太大,比鄆王還大。
“公子,這位爺?shù)某鍪痔篱熈耍活D飯一百金,咱們這次比礬樓都風(fēng)光一回,就不知他是哪位府上的?”
“呵呵,你還是安心做你的掌柜最好,千萬別亂打聽,好奇容易害死貓,明白嗎?”奕子楓看著遠(yuǎn)處趙佶的背影,搖搖頭走回了內(nèi)院。
明天就要回亂石灘給周侗療傷,今晚還有點(diǎn)閑暇,反正造人運(yùn)動不可能了,一丈青大姨媽如期而至……
一月一期,女人太辛苦了……好像奕念祖也說過什么期限的,是了,他說過他們要三月把意識體重新回歸身體之內(nèi)激活兩天,否則腦神經(jīng)會徹底萎縮,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憐的奕念祖為了人類的生存獻(xiàn)出自己的軀體……
接著他就想到了一個極為可怕的事情,奕念祖說他的身體被安置在新西蘭,現(xiàn)在差不多一個多月了,如果三個月內(nèi)自己的意識體回不去,豈不是自己永遠(yuǎn)回不去了?
哎呦我去,這個狗東西要害死我了!
奕子楓想到這,心里頓時煩亂起來,恨不得現(xiàn)在就回亂石灘找奕念祖算賬!
這時,賈義匆匆開到后院。
直接無視了朱富貴,激動的對奕子楓道:“公子,云、云姑娘來訪!”
“哪個云姑娘?”奕子楓有點(diǎn)懵逼。
“還能有哪個,是眷乾閣的云秋水云姑娘。”
奕子楓一呆,下意識的向一丈青待在屋子看了一眼,腦中浮現(xiàn)出云秋水那遺世獨(dú)立的身影。
這姑娘來干什么?上次不是給她寫過一首《武陵春》嗎?咋滴,還上癮了!
“這……就說我不在!”奕子楓立刻做出了決定,自己來大宋就是個意外,沒有必要跟這么多的祖宗們攪和在一起。
“奕公子……難道奴家如此讓您厭棄?”
聲若鶯啼,似嗔含情。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