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好像有人在叫我?!睉芽盏菚r停住了身子,轉頭看去??芍車匀皇鞘幯暮?,搖擺的柳枝,并不見一個人影。就連適才看到的那個老漁翁,此時也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船,孤獨地停在岸邊。
“大師!”那稚嫩聲音又傳來了,聽起來像是個孩子。
“誰在叫我?”
“我沒有叫你,我叫的是你師父!”那聲音道。
懷空道:“誰家小孩?躲在哪里?裝神弄鬼的,小心抓你去見官?!?p> 此時,行真和尚走了回來,道:“懷空,你是不是也聽見了什么聲音?”
懷空道:“師父,這附近好像有個小孩在叫我們,只是不知道藏在哪里?”
懷空話音剛落,那聲音便又一次傳來:“大師,救我!”
“聽,師父!”懷空叫道。
行真和尚雖然年老,可聽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這出聲的一定是某個修習法術成了精的妖怪,便道:“你用這種隔空傳音之術,讓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使我們斷不定你的位置。以此來看,你也是定有法術的。說吧,你是人是鬼,是妖是怪?”
那聲音似乎沉吟了半晌,道:“大師,弟子失禮了。實不相瞞,我是這湖里的鯉魚精,我成精不久,雖學了些粗淺法術,但實在不是大師的對手,因此說起話來,不得不顧及自身安危,大師勿怪?!?p> 行真和尚聽了,道:“既然如此,可見你對我們也無甚惡意。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你,你卻主動現(xiàn)身,還要讓我們救你,是何緣由?”
那稚嫩的聲音再次傳來,倒是:“大師,弟子不幸,曾在幼時因為貪吃,咬到了一個魚鉤,被那魚鉤勾住了嘴唇。雖然奮力掙扎,逃出了魔掌,可那魚鉤卻留在了我的唇上。數(shù)年以來,那魚鉤鉤損之處,日夜反復,疼痛難忍。今日幸得遇見大師,因此斗膽出聲,不知大師肯不肯出手相救。”
行真大師聽了,道:“原來如此,還是個可憐的魚兒,貧僧行走天下,以慈悲為懷,你既然日夜受此折磨,可見受苦不少,我自然可以幫你。但你不肯出來,我們也是愛莫能助了?!?p> 那鯉魚精道:“也罷,今日既然遇見大師,也是生死由天了。大師且看,看湖面上打花的魚,便是我了?!?p> 二人聽了,齊齊往湖面上看去,卻只見那湖水近岸處,突然泛起一陣水花,而后,一條一尺大小的鯉魚破水而出,跳出了水面,而后,又落到了水里。
“哇!”懷空瞠目結舌,道,“居然這么大,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大的魚!”
“不可妄言!”行真和尚急道。懷空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連忙收聲,不敢再多言語。
那聲音道:“師父,可看到弟子了?”
行真和尚道:“阿彌陀佛,果然是萬物有靈。貧僧確實是看到你了,貧僧保證,絕不會傷害與你,你只要信得過貧僧,便跳上岸來,貧僧自會解救你?!?p> 那鯉魚精道:“大師須知魚兒離不開水,我一旦離開了這湖水,便像那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了。我真要跳上岸去,大師能保證不會害我?”
行真和尚道:“阿彌陀佛,你放心便是,貧僧自從剃度出家以來,從未做過惡事。雖然除了幾個妖精,但那都是陰邪狡詐之徒,殺人損命之輩??山袢湛磥?,你連一個魚鉤都摘不掉,可見你本領低微,未必做過壞事?!?p> 那鯉魚精道:“大師明鑒,我這一族,喚作錦鯉,是天生的靈種,不僅壽命奇長,而且智慧早開,與那凡物不一樣的?!?p> 行真和尚笑道:“你既是靈種,為何在這一灣淺淺的湖水里,而不在大江大河里?”
那鯉魚精道:“大師容稟,我本是生活在南邊葦江里的,數(shù)年之前,因為貪玩,從小水溝里逆流而上,這才到了這處月牙湖??珊髞?,附近那個村落修屋蓋院,竟把那水溝阻斷了,我因此便過不去了。
“后來我聽說,這湖底與別處江河相通,我也曾嘗試過,可因那里只有一條狹道,太過狹窄,我過不去,這才留到了這里,粗粗算來,已經(jīng)有四五年之久了。”
行真和尚聽了,點了點頭,道:“看起來,你所承受的磨難,竟都是因為人而起。既然因為人而起,也須得由人來了結。今日你既遇到我,也合該有緣,你上岸來吧,貧僧在佛祖面前起誓,絕不辜負與你就是了?!?p> 那鯉魚精沉默了片刻,便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大師了?!?p> 行真和尚點了點頭,于是,只見那湖面又起了一陣水花,而后,“嗖”一聲,一個碩大的鯉魚竄上岸來。
那鯉魚果然不似凡物,不僅碩大,而且那尾部有煙云一樣的尾綴,鰭上還有些花紋,看上去甚是美麗奪目,一看便知是神物無疑了。
但那魚兒的嘴角處,果然有一個鐵鉤,從口內穿過去,又從外面生生穿出來,只是因為時間太久,已經(jīng)不再流血了。那鐵鉤的一端,還連著一根細線,有一尺多長,竟是一根釣魚用的漁線!
行真和尚看得真真切切,道:“真是罪過,罪過,被這么個勾爪勾住,但只看一看,就覺得萬分可怖,如此切膚之痛,強加汝身,真是可憐可嘆!這數(shù)年以來,想必你也受了不少苦吧,看來這世上的罪過太多太多,只這么一灣小湖中,竟有如此罪愆。如此說來,這天下之大,要渡的人,可太多太多了?!?p> 懷空嘟了嘟嘴,不屑地道:“師父,你不要碎碎念了,人家畢竟是魚,跳上岸來,撐不了多久的?!?p> 行真和尚道:“你說的對,來,你摁住它,為師把那魚鉤解下來?!?p> 于是二人向前,懷空摁住了鯉魚的頭和尾巴,而行真和尚出手,抓住了那魚鉤,道:“鯉魚呀鯉魚,我這一下必然疼痛難忍,你且須忍住,忍住之后,你便自由自在,不再受苦了?!?p> 言罷,行真和尚一用力,把那魚鉤狠狠取了出來。鯉魚雖然被懷空摁住,可也是疼痛難耐,奮力掙扎,幸得這疼痛雖然劇烈,可也短促。
魚鉤一旦被取出,那魚兒的嘴頓時冒出鮮血來,只是傷口并不大,鮮血并不洶涌。
行真和尚起身,道:“懷空啊,大事已經(jīng)完成,你把它拋入水中去吧?!?p> 懷空連忙奮力抱起了大魚,走到岸邊,一下拋入了水中。
那水里登時起了花兒,只見那鯉魚精在水里游來游去。
懷空看了,笑道:“師父,你看看,那魚兒多么高興啊,在水里游來游去的?!?p> 行真和尚道:“它那是疼得厲害,停下不身子!”
懷空一聽,頓時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