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一次見面,李秀寧特意打扮了一下。載著李秀寧的馬車在雍國公府門前停了下來,看到“雍國公”三個燙金大字,李秀寧一下子想到了不久前在赤水城的官府門前看到那一塊石碑。
“……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fù)哀后人也。”
每每想到那八十幾個字,李秀寧都感覺透不過氣來。
楊廣無道,這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可是大家推翻了楊廣之后要怎么做呢?
燕王高開道,定楊可汗劉武周,永樂王郭子和,梁帝梁師都,以這四個人為代表的勢力,依附了突厥,這是何等的諷刺,他們比起楊廣還不如,又怎么可能有資格取楊廣而代之?
大涼王李軌、西秦霸王薛舉、長樂王竇建德、西魏王李密、濟(jì)寧王王薄等等,李秀寧一個都沒放在眼中。唯獨(dú)這個“雍國公”,李秀寧越想越覺得可怕。
她甚至生出了一種逃離此地的想法。
沒有見到赤牛,一個女孩兒帶著一臉好奇引著李秀寧進(jìn)了大門,然后繞過前廳,朝著后院走去……
“夫人,人已經(jīng)帶到了?!毙√m匯報道。
“李秀寧拜見雍國公!”進(jìn)門,李秀寧低著頭便先是一禮。
伴隨著說話聲,一雙黑色的皮靴出現(xiàn)在長孫的視線里,筆直、纖細(xì)、修長的腿,紅色的長袍,一張帶著異域血統(tǒng)的臉……
這個打扮讓長孫先是一愣,接著反應(yīng)過來,緊走幾步過來。
“觀音婢見過三娘子,還請不用這般客氣,雍國公有要緊公務(wù)并不在府上。是觀音婢自作主張請姐姐過來說說話?!遍L孫伸手托住李秀寧的胳膊,想要將其扶起。
李秀寧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位姜閻王并不在。
再看眼前的人,一襲青衣,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微風(fēng)吹過,衣襟隨風(fēng)而動,仙氣撲面而來,雙目湛湛有神,帶著淺笑……
李秀寧出現(xiàn)了一絲恍惚,這是誰?
觀音婢,有些耳熟??!
“小蘭,給三娘子沏茶,我們姐妹好好敘敘話?!遍L孫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
小蘭仰著腦袋退了下去,她覺得一見面,李秀寧就輸了。打扮得再漂亮又能如何,姜公子不在,想跟自家小姐比美嗎?哼哼!用姜公子的話說,“想瞎了心了”。
“呃,這位,夫人,秀寧似乎,好像在哪里見夫人。”李秀寧通過長孫的打扮,看出對方已經(jīng)是婦人。
長孫輕輕挪動幾步,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伴隨著長孫腳步的移動,腳踝上的小鈴鐺發(fā)出悅耳的輕響。這是姜萬鈞送給她的手鏈,不過戴在腳踝上很合適。
長孫沒有回答李秀寧的問題,淡淡一笑,“三娘子請坐,這種椅子很適合久坐?!?p> “謝夫人,這種胡凳似乎更適合帶兵之人使用,因?yàn)榧纂性谏?,不便于席地而坐?!崩钚銓幰庥兴傅馈?p> “雍國公在家從不著甲,到是免不了案牘之勞。三小姐離開的時候可以帶回去一套當(dāng)個樣品,唐國公府上不缺能工巧匠,看上一眼便能學(xué)會。”
“秀寧在這里多謝夫人了?!崩钚銓幀F(xiàn)在完全被長孫牽著鼻子走。
如果說李秀寧是一團(tuán)火焰的話,那么長孫就是一抹清泉。
小蘭給李秀寧沏過茶,轉(zhuǎn)身站到了長孫的身后,用眼睛打量著那位傳說中的三娘子。
李秀寧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她覺得眼前這一對主仆很奇怪。
“三娘子不用多疑,觀音婢本是洛陽人,家父長孫晟與唐國公還有些淵源……”
“嘩啦!”李秀寧手上的茶碗掉落到了地上,整個人都被驚呆了。
她就說覺得眼熟嘛!竟然有如此淵源。這可是她未過門的二嫂,“可是,這……”
這玩笑可開大了,李秀寧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緣分。
“當(dāng)日意外碰到突厥行兇作惡,觀音婢幸得文紀(jì)先生搭救,卻因?yàn)槭┮栽值膲咽繗⒘送回嗜?,不敢暴露以免連累他人,觀音婢只得隨文紀(jì)先生一路輾轉(zhuǎn),到了赤水城。安頓下來之后與家里聯(lián)系,卻得知家中已當(dāng)觀音婢不在人世……
好在上天垂憐,讓觀音婢遇到了姜世兄,這才有了今日與三娘子一見?!?p> “夫,夫人,可曾怪過二哥?”李秀寧有點(diǎn)不知道怎么說。
“不曾,此乃天意,豈是人力所能改變的?”
“可是,高士廉大人一家都在大興,輔機(jī)又在府上為二郎做事。要是讓人知道……”
“我舅父一家應(yīng)該被貶去交趾了吧?”長孫打斷了李秀寧的話。
“這……”李秀寧還真沒辦法解釋,難道告訴長孫“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等過些日子就會被接回來?”
“這都不是觀音婢能夠左右的,他們?nèi)绻敢鈦沓嗨牵€請?zhí)茋灰獮殡y他們才是,觀音婢感激不盡?!遍L孫剛才一時沒忍住泄露了秘密。
知道高士廉一家被貶去交趾的人并不少,但如果不是有意關(guān)注是很難知道這些事的。
李秀寧在察覺到長孫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后,立刻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鍵。
不過也正因?yàn)槿绱?,李秀寧被誤導(dǎo)了,陰差陽錯之下,她還以為姜閻王關(guān)注唐國公是因?yàn)楦呤苛患业脑颉?p> “夫人放心,秀寧回去便寫信給家父,讓他們好生照顧高大人一家,還有輔機(jī)。”李秀寧覺得這是一個機(jī)會,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但在此之前,必須要瞞著二哥世民才行,至少眼下不能讓二哥跳出來鬧事。正好二哥即將大婚,似乎可以試試。等解決了李軌和薛舉之后,接下來主動權(quán)就全掌握在李氏手中。
長孫在心里搖了搖頭,雖然還沒有消息傳過來,但想必包文那邊已經(jīng)開始行動,一旦出了關(guān)中,唐國公的話可能還不如杜宇的話管用。只是不知道哥哥會如何選擇,如果哥哥執(zhí)意留在李世民身邊,未來難免要在沙場上見面。
姜萬鈞可以不為難哥哥,但是哥哥有資格決定李氏的行動嗎?
長孫這次得到的任務(wù)就是穩(wěn)住李秀寧,姜萬鈞已經(jīng)去了日月山,即將要開始對西平郡展開攻擊了?;舴揭呀?jīng)秘密帶兵趕到了澆河,而白山和顏文遠(yuǎn)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隨時要對張掖和武威發(fā)起攻擊。
成了的話,十個郡在手,姜萬鈞稱王稱帝都在一念之間。
不成,姜萬鈞最多退回赤水城,積蓄力量重頭開始。
只要打殘了李軌,薛舉是不會向唐國公投降的。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薛舉和唐國公的地盤只要還挨在一起,兩人就不可能和平共處。
基于這種判斷,姜萬鈞覺得冒險是值得的,他這里窮鄉(xiāng)僻壤,沒人看得上。鹽場雖然被人眼紅,可是羌人為了鹽場絕對不介意拼命。
當(dāng)初姜萬鈞力主將鹽場交給羌人打理,這絕對是一步妙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