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幽林奇種
眾人悉心準備略過不提,很快便到了出發(fā)的時候。這天早上,隊員們懷著忐忑而激動的心情登上了巡天化戈,向西南方而去。不知飛了多久,腳下出現一片巍峨的山脈。山頂白雪皚皚,寸草不生,山腳則一片金黃、蓬勃盎然。融化的雪水匯聚成河,如同天神恣意潑灑的墨汁,在大地上鋪張的寫意。不少生物棲息于崖壁之上,有的六翼四爪,身姿矯健,有的成群結隊、嘈雜喧鬧,左師昭興奮的給大家講解它們的名字和習性,如同在野生動物園一般。眾人也舉起腕表紛紛拍照,可衍卻沉浸在左師昭給他推薦的書籍中——這本植物學原典頗有趣味,看的他手不釋卷,受益匪淺。
不多時,外面?zhèn)鱽砝坐Q般的水聲,甚至蓋過了引擎的轟鳴。眾人朝外望去,只見腳下陸地陡然沉降,無數水流一齊傾瀉而下,匯成一座巨大的瀑布。列采薇今日心情不錯,于是通過廣播介紹道:“我們剛剛進入了垓陸盆地的范圍,它北起雪山,南達滄海,水網密布,沃野千里,是八荒除兩極外淡水資源最豐富的區(qū)域。腳下的瀑布是它的起點,名為空相,以其發(fā)現者的姓氏命名。寬10公里,高4000米,是我們迄今為止發(fā)現的最大的瀑布。我?guī)銈儏⒂^一下?!闭f著便將飛船懸停于瀑布之上。眾人定睛看去,但見四周黃山白水,草木森然,寬廣的斷崖如同神明張開的臂膀,將水流攬入懷中。瀑底水霧激蕩,遮蔽了視線,更添幾分神秘。
列采薇駕駛著飛船緩緩下降,周圍很快便被水霧包圍,一片白茫,如墮幻境。穿霧而過,視線豁然開朗,再向下看,又是水霧升騰之景,仿佛經歷了一次時間循環(huán),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眾人不覺有些恍惚,細想之下方才明白。原來那瀑布實在太高,水汽凝結,在半腰處竟形成了一層云朵,被他們誤以為是水花激蕩在巖石上形成的霧氣。而今穿云而過,看到的才是真正的瀑底??障嗥俨荚谖磥砟耸前嘶氖⒕爸?,聲名遠播寰宇。只是那時幾經開發(fā),遠沒有眾人今日看到的這般原始粗獷、震懾人心。隊員們借助輝煌科技,一路開疆拓土,自以為無所不能、無所畏懼,如今在這震鑠古今的大瀑布面前,竟都忘了拿起相機拍照,唯有聽著那的無盡的轟鳴,慨嘆文明的渺小而已。就連一向波瀾不驚的衍,也放下手中書籍,望著窗外出了神。
不知不覺就到了海洋實驗室的所在地,可由于樹木太過茂盛,根本找不到落腳點,列采薇不得已,只能在遠處著陸?!按蠹易⒁?,研究所附近無法停泊,咱們必須徒步過去了?,F在開始搬運東西,二十分鐘后準時出發(fā)?!彼铝畹?。
二十分鐘原本足夠了,可眾人一下飛船,便見一側大江奔流,一側樹木瑯琳,與他們平日所見的單一內陸景象相比,簡直美不勝收,再加上初夏的八荒覺微風拂面,溫暖濕潤,如少女的輕吻,沁人心房。于是隊員們或三兩結伴合影留念,或張開雙臂擁抱自然,哪里還有心思工作?
“咦,這地上的葉片怎么都是心形的?”扶盈好奇地四下觀察,發(fā)現這里的樹種與基地周圍的大相徑庭。一根筆直粗壯的主干直插云霄,其上每隔一尺左右,便分出一根枝干,光滑無比,僅在頂部垂下一簇枝條,掛滿心形葉子。遠遠看去,千絲萬絳,隨風飄搖,美輪美奐。
“這種樹叫情人椋,廣泛分布在水網豐富的地區(qū)。不光樹葉奇特,晚上還會發(fā)出藍光,很是好看。據說當年探險隊初次發(fā)現這種樹木是在秋天,葉片都是鮮紅色的。到了晚上,藍光幽微,紅葉繽紛,十分迷人。一名女隊員見它形似椋樹,便取了這個富有詩意的名字?!弊髱熣讶鐢导艺涞亟忉尩馈?p> “哇,好浪漫啊?!弊F滏倘凰坪醣还雌鸫盒?,撿起一片看了又看。
“我說你們,是不是忘了來干什么的了?”列采薇冷峻的聲音從喇叭里傳來,這才讓眾人收斂心神,忙活起正事來。收拾好后,她便與衍、歐辰戎、淳維夏等幾名身手好的隊員,手持長刀頭前開路,其余人則由豐卓、左師昭負責,抬著設備緩慢跟從,朝海洋實驗室的方向進發(fā)。
這里雖然植被豐富,卻十分冷清,除了地上偶爾爬出的小蟲,再沒有任何生機,讓人覺得頗為詭異。沒走多遠,叢林中便出現了幾座類似房屋的建筑。雖然隔著茂密的樹林看的不甚清楚,但衍覺得那一定就是海洋實驗室的外圍建筑了,于是如釋重負:“這么快就到了?我還以為停的很遠呢?!?p> 可列采薇卻叫停了眾人,拿出坐標儀校對,發(fā)現還差一段距離,再回想宴長歌的筆記,也沒有類似的建筑,于是警覺起來?!斑@些建筑來的詭異,大家放下裝備待命。豐卓你負責保護。衍,淳維夏,歐辰戎,你們跟我過去看看?!?p> 他們來到近前,發(fā)現這些建筑高約六米,矗立在一個個用泥土堆成的金字塔形底座上,四四方方,斜頂飛檐,排列整齊,一直延伸到遠方,頗為壯觀。湊近查看,那墻壁竟像海綿一樣,粗糙表面上布滿小孔,用力可以按下去,但到一定程度就按不動了,一旦放手,便會立刻恢復原狀。最有趣的是,每面朝向大海的墻壁,中央都有一個奇妙的橢圓形圖案,藍白相間,一圈圈向外擴散,好似石頭扔在水里泛起的漣漪被瞬間凝結,動靜相合,極具美感。
“采薇……哦不,指揮官,你確定這不是當年探險隊留下的遺址嗎?”衍問道。
“不,這些房子并非九宇常見的風格,而且看上去也很原始,不會是他們建的?!?p> “難道是八荒生物?咱們把叫左師太覺叫來看看吧”歐辰戎建議道。
“好,再把洛志魁也叫上,他是建筑師,懂得比我們多?!绷胁赊闭f著,親自打電話給二人說明情況。不多時,他們就趕了過來,身后還跟著沙吾提。
“教授,您怎么也來了?”列采薇有些驚訝。
“嗨,我反正也沒事干,聽說你們發(fā)現了新東西,過來看看?!鄙澄崽嵴f著,目光卻被那些房子吸引:“你說的建筑就是這個?”
“是了。不過,還不確定到底是誰建的?!绷胁赊苯忉尩溃骸白髱熣?,你怎么看?”
“嗯……看上去有點像原始社會的茅草屋,除了沒有茅草……八荒好像并沒有已知生物有這種習性?!弊髱熣岩贿厵z查一邊說道。洛志魁卻一言不發(fā),取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刺入基座中,抽出后驗看土質。接著又丈量起墻面大小、建筑間距,還點查了房子個數,不禁眉頭緊皺:“左師昭……這八荒可有智慧生物?”
“當然沒有啦,不然那輪得到我們采礦???”左師昭笑著連連搖頭,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很傻,可很快又嚴肅了表情:“怎么,志魁,你是想說這些房子是智慧生物造的?”
“我……不敢確定。但你們看,這臺基土質堅硬,應該是經過夯砸的。而且所用土壤一黑一黃,黃色很明顯就是咱們腳下的土色??珊谏哪??這周圍并沒有黑色土壤,就說明是從別處運來的。你們再看這每排房子的個數,奇偶交錯,絲毫不亂,左右與前后間距皆為1:3,似乎是經過仔細設計的。凡此種種,怎么看都不想一般生物所為啊?!甭逯究环忉?,讓眾人心頭一驚。唯有沙吾提兩眼放光,興奮異常:“哎呀。我們遍歷了那么多星球,也沒找到什么智慧生物,若真是如此,豈不是要見證歷史了?!”
“這……教授,志魁他雖然說的有道理,但就此推斷建造者是智慧生物,恐怕還為時尚早。您忘了之前我們發(fā)現的土虬了?他們的巢穴可一點不比我們的基地差呢?!弊髱熣颜f道。
“土虬筑巢是很精致,可它們不懂數學啊,這間距和奇偶交錯你怎么解釋?”淳維夏反問道:“我之前就覺得這八荒生物普遍比九宇的聰明,就好比那些猛狷,跟咱們九宇家養(yǎng)的狡差不多,著實讓人驚嘆。照此推測,肯定會有更聰明的物種,甚至進化出智慧也說不定呢?!彼谥械慕剖蔷庞畹囊环N寵物,數萬年前就被馴化作為拉車之用,后來又培育出更小的個體,或看門護院、或養(yǎng)在家中娛樂。
“我覺得左師太覺說得對?!睔W辰戎反駁道:“如果這真的是智慧生物建的房子,怎么會不留門窗呢?”
“這也未必就是用來居住的?!鄙澄崽崛粲兴迹骸盎蛟S是用來祭司,或許是墳墓也不一定。若真是如此,那就更厲害了,說明他們已經進化出了宗教,搞不好還能跟我們溝通呢!”他說著,來到房子前看了又看,想尋找更多的證據。
列采薇聽完眾人的議論,轉身問衍的意見。他則表示這里處處透著詭異,還是不要節(jié)外生枝,先趕到海洋實驗室再說。這想法到與列采薇不謀而合,于是眾人沒有再多停留,轉身朝大部隊走去。
話分兩頭。且說森林里悶熱潮濕,眾人又扛著設備,早已汗透衣衫。見他幾人遲遲不歸,都有些躁動。尤其是扶盈,她身為隨軍醫(yī)生,又經歷過之前的歷次冒險,不免擔心起來,于是走到豐卓身邊,問道:“去了這么久,會不會有什么問題,要不我跟去看看吧?!必S卓知道她醫(yī)者仁心,勸慰道:“放心,他們可聰明的很,不會出事的。你若走岔了,反而更麻煩?!狈鲇€想說什么,突然注意到豐卓身后的樹有些異樣:“欸!那跟樹杈,是不是動了一下?!必S卓回頭瞧去,并未發(fā)現什么。“你別太擔心嘍,都搞得疑神疑鬼了?!?p> “不!就是那根從主干上分出的枝杈,剛才真的動了?!狈鲇钢豢们槿碎I先鬃笥业牡胤秸f道。幽靜的森林里聲音很大,一瞬間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豐卓看她不像是開玩笑,便主動走上去觀察。他在樹下望了很久,突然發(fā)現那樹皮竟裂開了一條長20厘米左右的月牙形黑色縫隙。
“什……什么情況!”豐卓突然驚呼道,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祝其嫣然更是緊張的摟住了扶盈的胳膊。不過他們離得遠,看不清狀況,只是屏息凝神的望著這邊。只見豐卓抽出長刀,朝那月牙形的縫隙輕輕伸去,誰知還沒碰到,那裂縫竟刷拉一下合上了,整根樹干也閃爍起出五顏六色的光芒。數秒之后,月牙縫隙又猝然打開,露出一個黑如寶石,大如碗口的圓形物體,骨碌碌的在那里轉動——分明是一只巨大的眼睛!豐卓急忙后退數步,讓眾人小心。話音剛落,整根樹杈竟如雜技演員般穩(wěn)穩(wěn)落到了地上,末端的枝條也盡數縮回。眾人這才看明白,那竟是一只奇特的生物。
它身體修長,潔白光滑,比九宇黎族略高一些。圓形的頭部均勻分布著三只黑寶石般的大眼睛,占去近乎三分之二的空間。正中央一條隆起,像高挺的鼻梁,其下卻不見口器。脖子短粗,在兩側各伸出一根不易察覺的短管,一張一翕像是呼吸器官。它沒有胳膊,卻用五條粗壯的觸手站地上,還不斷發(fā)出各色光芒,如同都市的霓虹,繁華絢爛。一瞬間,更多類似的生物從周圍的樹上落到眾人之間,轉動著頭部,用三顆碩大的黑色眼球觀察著隊員們。大家這才意識到,原來它們一直都在,只是偽裝太好,根本無法察覺罷了。
對智慧生物而言,若面前之物與自己相差極大,或是十分兇殘,自然會感到恐懼,可如今這些家伙直立行走,也有鼻眼,身高還跟九宇黎族差不多,且無攻擊舉動,所以隊員們只是警覺,倒沒有主動進攻。恰在此時,不遠處傳來沙吾提的聲音:“我還是覺得建造這些建筑的生物應該具有智慧,采薇啊,待會你們先去實驗室,我要再仔細研究一下?!?p> 眾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被樹木遮擋了視線。豐卓想通知指揮官等人小心,可周圍都是這些不明生物,也不敢輕舉妄動。唯有扶盈敏銳的觀察到,那些生物一開始并未被聲音吸引,而是在眾人都看向那個方向后才跟著觀察。于是她大膽猜測,它們很可能沒有聽覺。想到這里,她壯著膽子抬起腕表低聲呼叫:“指揮官,我們遭遇不明生物,你們千萬不要過來!”
這下可把一旁的祝其嫣然嚇壞了,趕緊小聲提醒,可扶盈卻注意到,離她們最近的一只生物并未對二人的話語做出反應,因此更加確認了內心的揣測,于是提高音量,提醒大伙這些家伙聽不見,可以放心說話了。
周圍的人聽到她的聲音,都不自覺的看過來,也帶動那些生物把黑洞般的眼睛齊刷刷轉向扶盈,嚇得她一身冷汗:“哎呀,你們別看我,它們雖然聽不見,眼睛卻好著呢啊。”大家這才反應過來,可又不知道往哪里瞟,于是又看向列采薇他們的方向,那些生物也跟著望去。這一來一回的空檔,恰巧給了豐卓足夠的時間,把具體情況講給指揮官。
列采薇立刻與其他五人偃旗息鼓,借著樹木的遮擋緩緩來到了距離較近的一片灌木叢中隱蔽觀察。但即便是左師昭,也不知道是什么物種。衍從身旁撿起幾根木棍遞到大家手中:“拿著這個,以防萬一?!绷胁赊辈⑽慈ソ樱菃柕溃骸把?,你會用槍嗎?”衍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只見列采薇從腰包中掏出兩把手槍,塞給衍一只:“新槍,還沒匹配指紋,你拿好?!本庞钕冗M一點的槍械都配有指紋識別系統(tǒng),一經配對,非是專業(yè)儀器無法修改。衍很意外列采薇會帶槍,更不敢相信她會將武器給自己,一時猶豫了。列采薇卻黛眉微仄:“發(fā)什么呆啊,拿著!保護大家安全!”說完,穩(wěn)穩(wěn)塞進他的手中。
再看營地那邊,不明生物中走出一員,身形略微高大,款款朝扶盈而來。來到大約3米左右的地方,便站住不動了,身上閃爍起藍光。清幽的顏色,在黃昏的天空下格外顯眼。時明時暗,時緩時急,那規(guī)則的律動,像呼吸,也像脈搏?!斑@是在干什么?”扶盈不知所措的問道,祝其嫣然則嚇得躲到了他的身后。
“不知道啊……是在迷惑我們嗎?”豐卓把鋼刀橫在身前,以防萬一。
“你們別亂動,這……這家伙可能是想交流!”豐卓的腕表里傳來沙吾提的聲音。
“交流?!難道它們有智慧?”扶盈驚訝的問。
“我們剛才在叢林深處找到了許多房子,可能就是它們建的?,F在它們一定是把你當成首領了,派出代表要跟你談話。只不過,他們的交流方式是光。你們有照明燈嗎?我記下了它適才閃爍的規(guī)律,你按我的吩咐開關!嘗試能不能回話。”
“這……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扶盈猶豫了。一旁的衍也趕忙制止:“扶盈、豐卓不管有沒有智慧,現在那家伙離你們很近,一旦攻擊,根本來不及逃脫。還是慢慢后撤,別浪費時間?!?p> 沙吾提似乎不太高興了:“你懂什么,它們若真想攻擊,還能等到現在?分明就是在試探虛實……搞不好我們就要實現第三類接觸了。”
“若真是智慧生物,應該也能理解我們的謹慎吧。我看還是先撤到安全距離,然后……”衍還想解釋,卻被沙吾提打斷:“哎呀,你不懂,別老打岔!”
“你……”衍氣的都快跳起來了,若不是現在外敵在前,他定要教訓沙吾提一番。
“好啦,別吵啦!”豐卓急了:“我們周圍哪有照明燈啊!我看還是先撤……指揮官的意思呢?”
“嗯,趁著那些生物的目光在你們身上,外圍的人先撤。”列采薇一聲令下,算是給這段爭吵劃上了句號。誰知一旁的沙吾提卻不干了:“不行,不能浪費機會,我去!”說著便滋溜一下從灌木叢中鉆出,列采薇伸手去撈,卻為時已晚。他一溜小跑來到大部隊中,掏出隨身攜帶的手電,擋在扶盈等人身前,按照剛才的節(jié)奏操控探照燈一通閃爍。那生物竟安靜的看完了,又發(fā)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像是在回應。如此幾個來回,扶盈面前的那只的頭頂竟如蓮花般打開,伸出一根很特別的觸手,向沙吾提遞來。這觸手比用來站立的那些更細更長,上面掛滿心形肉瘤,不時輕微晃動,如同招人前來一般。豐卓和扶盈都看傻了:“天哪,難道真能交流?”
“看來……它這是要跟我行握手禮?。 鄙澄崽醿裳鄯殴獾恼f道。九宇的日常禮節(jié)原本是握手。但由于300多年前發(fā)生了一場大瘟疫,人們?yōu)榉澜徊娓腥荆欠浅I詈竦挠颜x,一般會避免身體接觸,所以就漸漸復興了古代的垂手禮。而沙吾提博學,看到這樣的動作立刻想到了握手,于是整了整衣冠,大聲說道:“諸位,你們可能正在見證歷史,就讓我代表九宇,來完成這偉大的接觸吧!”說完也緩緩伸出手去。
遠處的衍被這一幕震驚到了,可他仍然覺得有些不對。因為自己明明是第一次看到這腕足,卻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于是在腦海中遍歷起今天的遭遇。突然他意識到什么,在沙吾提的手接觸到心形肉瘤之前跳出來大喊:“小心!”聲音如雷暴般在幽靜的樹林里震蕩開來。沙吾提被他一嚇,下意識收手。那生物的觸手向前纏卷卻撲空,但心形肉瘤上已赫然伸出密密麻麻的尖刺,還流出淡黃色的液體。沙吾提急忙后退,卻被地上的樹枝絆倒。那生物見一擊不中,終于圖窮匕見,頭部伸出更多那種觸手,縱身朝他撲來。危急時刻,還是豐卓搶上前來,一刀將其斬做兩截,救下了沙吾提。其余生物也卸下偽裝,對最近的隊員們發(fā)起了攻擊。許多人不及防備,被它們的觸手蜇傷,瞬間便倒地不起。
列采薇和衍急忙從遠處開槍,擊斃幾只,又招呼眾人撤回飛船。可他們顯然低估了這生物的實力。其身體構造已經完全適應了密林環(huán)境,有力的觸手能輕松抓住樹木;柔軟纖細的身體則可以擠過哪怕最小的縫隙;身上炫目的光彩,讓對手難以直視。那三只均勻分布的眼睛提供了360度視角,使得它們在翻轉的過程中都可以發(fā)動攻擊。更重要的是,正如沙吾提分析的那樣,它們智商很高,有意識的將眾人分開,逐個殲滅。只見幽暗的森林中,道道光影上下翻飛,如同絢麗的流星,與之相伴的,卻是眾人的呼喊。
衍見情況危急,將手中的開山刀遞給左師昭,說道:“大部分人沒帶武器,很難單獨抵抗,咱們得快把他們聚攏起來。”話畢連開數槍,清出一條道來。左師昭雖不善戰(zhàn),但隊友的喊叫聲也激起了他的血性,大喝一聲跑到左翼清理敵人、收攏隊員。列采薇則向右翼殺去,遠遠看到豐卓帶著一批人手持木棍與那些生物周旋,趕忙過去救下他們,快速朝飛船方向撤退。
且說沙吾提、扶盈和祝其嫣然三人被幾只怪物追趕,早已迷失了方向,不知跑了多久,才終于甩掉追捕。“咳咳……嚇死我了。”沙吾提邊說邊咳嗽。
“教授,您沒事吧。”扶盈妙手仁心,見他年事已高,便上前詢問。
“我沒事!都怪那個衍。若不是他喊那一嗓子,激怒了它們,我們也不至于這么狼狽啊?!鄙澄崽岜г沟馈?p> “什么啊,我看若不是衍喊那一嗓子,你早被那家伙毒死了。”祝其嫣然替衍辯駁道。
“小娃娃胡言亂語,那家伙起初分明沒有攻擊之意,是被衍嚇得,才以為遇到了危險,奮起自衛(wèi)而已?!?p> “誰胡言亂語了,它們根本聽不見,如何被嚇到?”
“欸……你不懂,聽覺不好的生物,一般視覺和觸覺都很靈敏。他那一嗓子,聲震林木,對方很可能是感到振動了?!鄙澄崽峤忉尩馈WF滏倘灰娝堰@些毫無根據的分析說的頭頭是道,氣得鼓起了小嘴。一旁的扶盈則適時打斷了二人:“現在大敵當前,就不要互相指責了。我們得想辦法跟大部隊匯合才是啊。”說著,抬起腕表,準備聯(lián)絡眾人。誰知就在此時,一只怪物從樹上倒掛垂下,攔在他們面前,心形觸手如子彈般從頭頂彈射而出,直奔沙吾提而來。沙吾提來不及躲閃,情急之下竟將身旁的扶盈推出去抵擋。扶盈只覺胸口一疼,救失去了意識。那怪物見獵物被制伏,立刻用腕足纏住她的腰,要往叢林深處去?!胺畔路鲇悖 弊F滏倘粌刹缴锨?,攥住扶盈的手,與之形成拉鋸。那生物身高馬大,祝其嫣然如何比得過,便招呼沙吾提幫忙。誰知此時,樹上又落下幾只怪物。沙吾提當即猶豫了,且不說扶盈生死不明,值不值得去救,就是想幫忙,他們也根本不是這些生物的對手啊。于是把心一橫,轉身朝遠處跑去。祝其嫣然一陣絕望,放聲高喊救命,眼中已閃出淚光。這喊聲恰巧被附近搜羅失散隊員的左師昭聽到,立刻循聲而至,可惜還是晚了一步,眼看著那些生物將祝其嫣然也蜇倒,一并拖入樹林。情急之下,他也來不及報告情況,兀自跟了上去。
這種生物確實奇怪,適才還站在地上,如今竟大頭朝下,用兩根觸手抓住樹干蕩漾而行。雖然帶著祝其嫣然和扶盈,但速度奇快,左師昭跟在后面,一邊奔跑一邊掩護,將將能夠追上。一路上,那種奇怪的房子越來越多,耳畔漸漸傳來浪濤之聲?!安皇前桑饺牒?诹耍俊彼睦镟止局?,就見叢林掩映之中,一個充滿工業(yè)風格的建筑若隱若現——想必那就是海洋實驗室了了。
那幾只生物落在了海洋實驗室附近,無數同類也在那里整整齊齊的佇立著,奇偶交錯,秩序儼然,如同等待檢閱的士兵,面朝大海的方向。左師昭不敢再靠近,找了一處灌木做隱蔽,遠遠的觀察。只見每只生物都站在一個土臺之上,臺下擺著無數動物尸體,有不少隊員也在其中?!斑@……這是要獻祭嗎?”左師昭心里嘀咕著,眼看隊員們的尸體如垃圾般橫陳在地上,恨不得將這些生物碎尸萬段。就在此時,他突然注意到扶盈和祝其嫣然的胸口還有起伏,再仔細查看,才發(fā)現隊員們并沒有死亡,只是暈了過去。喜出望外的他幾乎要跳起來,立刻要把這個告訴衍。誰知剛剛接通,密林深處,又有一波生物抱著被擊倒的隊員或野生動物,悠悠蕩蕩地掠過,嚇得他趕緊把電話掛斷,龜縮在灌木叢中,連大氣都不敢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