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上元二年,十月。
長安城突然詭案齊發(fā),令大理寺積案無策,連連上奏天皇天后。
一時間長安城內(nèi)人心惶恐,閉門而不出,月余城中空蕩清冷,十分荒涼,大唐帝都猶如死城一般。
朱雀大街一輛馬車在無聲的街道上馳騁,卷帶起的煙塵洋洋灑灑。
奔往皇宮。
車馬里的人掀起簾角,只見街上肅清無音,眉角皺的厲害,太陽穴出凸起一條青筋。他松開簾角,直按著太陽穴上,想緩解頭眩。
已經(jīng)三個月了,自從七月十五那一日過后,整個長安怪案頻生。無論撥出多少人去,都無法查清任何一件案子,甚至連頭緒都沒有。
大理寺多人請罪求責,更有甚者,自求罷官歸田。宮里天皇天后也是一片慍怒,卻不能有何作為。
“郎君,到了?!甭曇艄Ь粗t遜。
車馬一停,直接到了至德門。
仆人將簾子打開,這人一身紫色綾紋圓領(lǐng)袍,腳踩一雙緙絲靴履,穩(wěn)步地走出來。
仰頭一瞧,眉眼星舒。
赫然紅赤的三個大字寫著‘至德門’。
踩著轎凳下去,立馬有人哈腰上前。
“郎君,小心。”
說著,還朝后招招手。一頂軟轎抬上來。
這人不怒自威,身姿挺拔,直接上座。
側(cè)過頭問:“圣人在何處?”
那太監(jiān)笑著臉,模樣謙順,規(guī)規(guī)矩矩說:“宣政殿。”
他坐直,手一擺,軟轎立馬抬起。
“快?!?p> 然后抬著轎子的人邁著步子,快速的朝著宣政殿去。
軟轎上的輕鈴直響,環(huán)在宮墻之中,不絕于耳,聲聲急急。
期間抬轎人疲累不堪,再走百步,已經(jīng)另有四位抬轎人正候著。
兩撥相交,又是一陣急鈴朝著宣政殿去。
中間不帶停歇。
到了金碧輝煌的大殿之后,他立身在門前,等著通報的太監(jiān)出來宣他進去面見圣顏。
才通報了一刻時漏有余,一位與他服飾相似之人走出門。
含笑躬身,說:“二圣請郎君進殿?!?p> 他拍拍衣裳,提著步子就朝里走。
這太監(jiān)緊隨其后,只慢他半步距離,以示這人的身份尊崇,不敢逾越。
進殿之后,又走了數(shù)丈之遠,才到殿中間。
殿上一男一女,正都埋案處理奏折,二人神色都是十分不悅,緊蹙著眉心。
他小禮站在殿中都沒人看。只好立在殿里等著,不敢再出聲打擾。
那殿上男子一身騰云卷龍文的圓領(lǐng)素袍加身,威嚴無限,就是額角的疲累入眼清晰,雙目微微赤紅,實在有些勉力。
而他身畔的女子這一身雍容,大氣之姿絲毫不遜與這位帝王。
她雖然也是愁容滿面,卻顯得更加平穩(wěn)。一手執(zhí)著朱筆,正認真的批閱。
天皇終究擱下奏折,仰靠后座,用指尖抵在太陽穴,用力按下去,化力推揉。
一會兒,他伸出手,將旁邊的人一攬,揉進懷里,下顎擱在她的肩上。
深深一嗅,芬芳入鼻,這才神臺清明了些。
半合著眼,疲憊之聲說到:“媚娘,休息會兒。這全是長安怪案的折子,大理寺都堆到吾面前來,刑部與御史臺都不管這些事了。真是該死!他們的事,放到吾手里是想讓吾替他們處理了不成?”
那女子突然被攬入懷,一時驚錯,筆恰好滴下一滴朱色濃墨在身上。
鳳眉一簇,與之前的愁容完全不一樣。
“九郎累了?”然后眉容一擰,視線落在滿案子的折子上。接著道:“確實是他們解決不了的事。九郎莫愁,要叫……”
眼神里詭色隱現(xiàn)閃躲。
想想近幾月長安城里的事,根本不能用離奇詭譎二詞來形容。
就比如某個入夜時分,長安城西市突然漲水五尺之高,淹了不少活物,貨物,一夜之間竟還淹死了數(shù)人。
可是除了西市突發(fā)水禍,相鄰的幾個坊間卻是安然一眠直到天亮,根本不知道有這件事情發(fā)生。
當案件西市管理呈報給當?shù)乩镎瑳]辦法辦理,傳到了長安縣令手上也沒法子,然后再上傳到京兆府,最終到大理寺之時,各個都瞠目結(jié)舌,堅決不相信會有水禍在城內(nèi)發(fā)生,還是在繁華的西市。
可大理寺他們派人前去勘探,只見西市屋子水痕未消,清晰可見的四尺余高,所有的器物貨皿都沾有大量的水跡。
而死的幾名商人,既有番人,也有漢人。
這離奇的就連大理寺卿蕭引之都驚動了,私自走了一趟之后,最后三法司其聚西市一番評議,一道進宮上奏天皇天后了。
此為一案。
更驚奇的是,沒有幾天后,西市相鄰大大小小數(shù)十個坊間中的井口居然無水,離西市最近的懷遠坊,崇化坊也是有井無水的狀態(tài)。
地面干涸開裂,植被枯死,真得是一件奇聞異事。
這西市周圍數(shù)十道坊間全都要到比較遠的坊間打水飲用,互相奔走。
這個事有一次懸在哪里,又呈報給了大理寺,大理寺接都不接都直接拒收這個案子。
之后西市隔個雙七就會發(fā)水淹上一夜,特別規(guī)律。
一到西市漲水,周圍干涸的坊間數(shù)千戶都舉著盆瓦傾巢而出去取水,完全不顧宵禁一說。
踩踏淹死人數(shù)又漲了許多,從最開始的幾十上百,漲到最后近千人。
動靜響徹了整座長安城!
因為干涸的坊間已經(jīng)兩個多月無水,又正直夏季,天公不美,艷陽高照,曝曬連日。
后來接連發(fā)生三次之后,西市就開始有軍官圍堵,以防著西市漲水,有人乘著宵禁出來取水,再發(fā)生踩踏致死事件。
然后,每每有軍官圍堵,都會在翌日生死不知,消失得無蹤,整個長安城再也找不到這些軍官的任何消息。
李治回想之后面覆難色,眉間幾乎扭在一起。謹慎喟嘆:“不至于吧?”
還不至于出動他們吧——
武媚娘仰著頭,看著李治的面容,驚問到:“還不是時候嗎?”
李治皺起眉頭,一臉深凝。好像是到了時候,該喚他們出來了……
正要深思。
殿中央一個聲音將他們打斷。
“兒李賢,拜見阿耶,阿娘?!?p> 這時他們二人才略微起身,看了看殿下的人。
正是太子李賢跪在大殿居中。
李治一看,眉間又是一蹙,喚著:“起身――今日來可是有事兒?”
語態(tài)一下子親和了不少,面上的倦意因李賢的到來拂去了很多。
李賢叩拜完起身,雙膝有些麻震,但面上一臉無恙。
“兒今日前來特替阿耶、阿娘解憂?!?p> 嗯?
李治一下子腰背伸直,連帶著懷里的武媚娘也略起了些身子。二人相擁想依,卻不情色。
李賢朗聲說到:“兒推薦一人來長安處理這些案件,此人任并州都督府法曹。手下懸案無數(shù),從無錯判冤案。兒認為此人可用!”
武媚娘眼神突兀的亮起,一瞬息便湮滅。
李治言辭問:“可是狄青?”
李賢大喜,流光轉(zhuǎn)眸,喜笑道:“正是此人!”
李治看了看堆積如山的怪案,神情儼然,左右思索不定。這個人斷案是好,但是為人......
一旁的武媚娘垂眉低思,輕聲說到。
“卻是聽聞并州有一位狄姓法曹斷案如神,當下這光景,不如上任大理寺,試上一試?”
李治聽著媚娘這一嘴,心想著,她眼光如炬,能在她口中得如此稱贊,這人肯定是有幾分才干!
然后思摸著給一個什么職位好。這眉眼才垂,武媚娘就知道這人要來長安了……
那屆時,長安定會因他的到來,而掀起一片天地轉(zhuǎn)換。
狄青……
她檀口微張,輕輕碾出此人的名姓在口里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