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曳出一城繁華。
歡喜樓是在江集城最熱鬧的靜街上，雖規(guī)模比不上千花閣，但不失自己的特色。
若說千花閣是帶著我自女兒嬌客，廣迎天下豪杰的肆意豪放，那歡喜樓便是多了些臨江撫溪水，落霞染胭脂的柔情。
這正是一個好時候。
歡喜樓倚江傍水，白日里的熱氣到晚間終得釋放，暈出水霧濛濛，柳枝尚未全然凋謝，還有幾根枝條閑閑地垂在水中，在紅色燈籠的掩照下，生出裊娜的色彩。
“喲，幾位爺，頭回來吧？”歡喜樓的覃三娘正現(xiàn)在門口，打著手中的羅扇，堆著笑意看來往諸人。
她眼利的很，這一行人芝蘭玉樹，一身風(fēng)華難掩，她閱人無數(shù)，都未曾能見與這些人風(fēng)姿相左的。
“頭回來，你們這兒姑娘怎么樣?。可牟缓每葱斂刹灰??！比~雋頤拿出他錦安城小霸王的架勢，一見就是混世的紈绔。
先不說歡喜樓里的姑娘們是個什么樣貌，就單單這位覃三娘，都是個一等一的人物。
覃三娘年歲不大，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膚若凝脂，體態(tài)微微豐腴，瞧著卻不顯贅態(tài)，平白多了些少女的嬌憨憊懶，瓜子臉蛋，兩彎后挑的柳葉眉顯出她的精明能干來。一雙桃花眼中，媚態(tài)橫生，但又不是挑露在外頭的媚，而是似有若無的，落在身上，無端叫人心癢。
“公子，別的不敢跟您夸口，但歡喜樓的三絕，卻絕不是徒有虛名的?！?p> “哦？三絕？哪三絕？”葉雋頤充當(dāng)外交發(fā)言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也是，他哥不耐煩這些事，另一位高冷的如天山雪蓮，要是他倆直接來了，人指不定還以為他們是過來查抄來著。
覃三娘以扇掩面，咯咯直笑，笑聲如鈴音清脆，扣人心弦，：“小公子，既然想知道，不如進(jìn)來自己瞧瞧啊。”
進(jìn)去當(dāng)然是要進(jìn)去的，只是葉雋頤還是覺得有些刺激，頭回正兒八經(jīng)逛青樓，還跟這兩位一路，便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試探道：“那咱們進(jìn)去？”
葉執(zhí)闌點(diǎn)點(diǎn)頭。
覃三娘打量了一眼他，又渾然未覺似的，繼續(xù)熱情地招待他們進(jìn)了歡喜樓。
一進(jìn)歡喜樓，方覺是亂花漸欲迷人眼。
堂中美人如織，嬉笑怒罵，橫生柔情。一座通向二樓的人字形的階梯，或有與郎君的竊竊交流者，或有三兩成群言笑晏晏者，還有掩面抱琵琶半倚階梯者。
熱鬧非凡，人間天堂。
葉雋頤有點(diǎn)愣神，倒也不全是因?yàn)槊廊耍沁@樣的繁盛景象。
但是葉執(zhí)闌和林聽洲面色淡淡。
也是，葉雋頤還沒見過千花閣的正堂景象。
“你們這里的阿荃姑娘呢？”葉執(zhí)闌挑眉，問覃三娘。
覃三娘面色僵了一僵，倏而恢復(fù)，挽了一下耳畔的鬢發(fā)：“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不過阿荃姑娘呢，是我們這里的魁首。可不是輕易能夠見——”
“八千兩。能嗎？”葉執(zhí)闌偏頭問道。
葉雋頤忙不迭地從懷里掏出一沓銀票。
覃三娘下意識咽了咽口水，誰家哥兒啊，這么闊氣？
目光艱難地移開，還是拒絕道：“也不是錢的事——”
“一萬兩?！?p> 覃三娘頓了頓，還是狠下心：“阿荃姑娘她——”
“兩萬兩。”
“成交”覃三娘閉了閉眼，認(rèn)命吧，錢，還是個好東西啊。
“我先付你三千兩，你讓我先見到阿荃姑娘，余下的，見到了便會付?！?p> 雖說這要求奇怪，但葉雋頤那一沓銀票可不是假的，人在她這里，還能長翅膀飛掉不成，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來。
葉雋頤將銀票數(shù)給覃三娘，面無表情，感受了一把有錢人樸實(shí)無華的快樂。
“跟我來?！瘪锝柽^三千兩，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往日里那樣何公子豪奢，也不過一千兩見阿荃一回，這回遇上有錢的冤大頭，覃三娘心中暗喜。
輕拈裙擺，領(lǐng)著他們上了二樓，笑意更盛。
帶走到最盡頭一間，便是魁首阿荃的住處了。
覃三娘引著他們與阿荃見了。
阿荃在簾子后坐著，本不大愿意，她是魁首，自然很多事情覃三娘還是愿意遂著她的，但懷中三千兩還在發(fā)燙，還有一萬七千兩在向她召喚，她不得不好好勸解一番。
“我知半月只接待一位客人的規(guī)矩，可那位何公子此時都沒有來，興許是不來了呢。反正都是彈琴，這幾位恐怕還比何公子更懂些呢?！?p> “三娘糊涂，咱們開門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我并非專心于何公子，只他在一月前便已約定好，而今因他人錢帛所動，輕易毀了約，也不是自毀前程。雖客無大小，都是為琴音而來，卻也理應(yīng)有先后?！币坏廊岷颓覉远ǖ呐晱暮熀髠鱽?。
這女子還頗有幾分心性骨氣。
“姑娘，我們不光是為了聽琴音而來，更是有音律之事須得討教一二。”林聽洲朗聲道。
簾子后頭沉默了一下，回道：“請教不敢當(dāng)，小女子才疏學(xué)淺，未必能給公子解惑?！?p> “這樣么？我前些日子得了樂圣卓邈之的《瑤琴》孤本，我家兄弟酷愛音律，上次來到貴地，無意聽見姑娘琴音，覺得其中一段似乎與《瑤琴》一段差不多，回去后念念不忘，如丟了魂似的，這回我路過此地，便想來請教姑娘指法，也好回去教他，讓他高興高興。”
良久，凳子向后推開，發(fā)出鈍鈍地摩擦聲，還有珠串相互碰撞，發(fā)出悅耳的碰撞聲。
簾子被一雙手分花拂柳，打著旋兒，迎來送往，在空氣中飄搖。
是阿荃。
阿荃的美，不是驚心動魄的。而是美的恰與其份，多一分便濃麗，少一分便寡淡。眉色剛剛好地遠(yuǎn)山青黛，一雙杏眸中含著三分驚訝，兩分打量，五分意外的驚喜。瓊鼻小口，精致的不像話。
她頭上的流蘇珠釵還在輕微地晃動。
“你們……你們有《瑤琴》孤本？”顯然是因?yàn)檫@個，才激動起來的。
“沒錯?！绷致犞撄c(diǎn)點(diǎn)頭，從懷里掏出一本已經(jīng)很老舊的書。遞給阿荃時，還十分帶著小心翼翼地。
兩個人就同交接什么繼承人信物似的，有儀式感的不得了。
“那……那余下的銀子……”眼見場面已經(jīng)相談甚歡，阿荃也沒有再提不可的話，覃三娘放了心。
“哦，剩下的銀子麻煩三娘差人帶著我的手書走一趟安王府，安王爺自會付了的?！比~執(zhí)闌微微笑道，遞出一份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