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攝政王進(jìn)宮,來到了皇帝的寢殿,外面下著大雨,寢殿內(nèi)陰冷異常。
宇文璟方踏入寢殿,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只見那小皇帝趴在榻邊,寢殿的左右兩邊,奴仆宮婢跪成一排,恨不得把頭埋進(jìn)地底。
床榻旁邊放著一個巨大的鐵籠,通體漆黑,鐵籠中綁著許多宮人打扮的少女,她們各個都是膚若凝脂,長相不俗。
小皇帝似乎并沒有察覺到攝政王進(jìn)來,他專心的看著床上的一具尸身,將手邊一塊清洗干凈的東西往那身體上面比。
宇文璟心頭一悸,道∶“宇文黎,你這是在干嘛?!?p> 小皇帝回過神來,咧嘴笑了笑∶“皇兄,皇兄你來了啊,你看,我正在給蕭妃治傷呢,我找了整個皇宮里最好的皮給她,這樣,一定能把這道傷口遮蓋住的……”
宇文璟看了看床榻旁邊盛滿血水的臉盆,強忍憤怒道∶“宇文黎,你可還記得你是個皇帝,你如今這樣,與一個瘋子何異?!?p> “你管我!”宇文黎忽然掀翻了水盆,大吼道∶“朕是皇帝,朕想怎么做不需要你來說!朕要她活著她就不能死在這!不能??!”
宇文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眉頭緊鎖。
小皇帝嗔目欲裂,道∶“看到這件紅衣了嗎?那是凌云姐姐當(dāng)年出征時穿的那件,她最喜歡這件衣服了……我現(xiàn)在給她,全都給她了,她不會離開我的,不會!”
宇文璟嘆了口氣,一語道破∶“黎兒,其實那不是你的錯,你也知道,她性情矜傲,絕不會自殺?!?p> 宇文黎慌了,他捂住耳朵,大聲呵斥道∶“別說話!朕命令你不要說話!我不想聽!”
“江山美人,自古帝王都會做出選擇?!庇钗沫Z眼眸壓的很低,似乎把所有的情緒都鎖在了冰冷的語句間∶“你知道這件事和皇后周氏有關(guān),但你不敢去報復(fù),因為你現(xiàn)在不過是個只會躲在攝政王身后的小孩子罷了?!?p> 小皇帝瞪著宇文璟,拔出床頭的寶劍,道∶“你敢這么和朕說話,你要造反嗎!”
“整個嵐朝只有我能這么和你說話!”宇文璟認(rèn)真道∶“因為我既是臣子,也是你的兄長?!?p> “我……我……”小皇帝拿著寶劍的手在顫抖∶“額啊啊啊啊?。。?!”
小皇帝拿著寶劍,開始在殿內(nèi)亂砍,桌子,床榻,青玉地面上都留下了道道痕跡,他如同癲狂了一般,瘋狂的發(fā)泄著。
也許是氣蕭飖這么輕易地死去。
也許是氣自己……
而攝政王在這,皇上便不會傷人。
皇帝就這么亂砍了許久,直到力竭,方才氣喘吁吁的丟掉寶劍,倒在地上哭了起來。
“對不起皇兄?!庇钗睦栲ㄆ谩笆俏摇俏覜]用,都是我的錯……”
“所以這次?!庇钗沫Z靠近小皇帝,眼神冷冽道∶“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把她讓給你?!?p> 說罷,一個手刀下去,打暈了宇文黎。
殿內(nèi)的奴才這才松了一口氣。
攝政王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命令道∶“來人,扶皇上去休息?!?p> 殿內(nèi)一陣死寂,還是蔣公公最先反應(yīng)過來,說了一句∶“是?!?p> 奴婢們帶走皇上之后,宇文璟方才看向床榻上蕭飖的身體。
尸身因為藥物作用,通體慘白,被一襲紅衣包裹,脖勁處一道翻出的血痕觸目驚心,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宇文璟看著,深吸了一口氣,心頭刺痛,就連呼吸的聲音都帶著一些顫抖。
“阿飖……”宇文璟十分小心的靠近,抱緊這具輕的嚇人的尸體∶“我這就將你的身體安葬,不會讓你再受苦了。”
宇文璟用一張絲帕遮住了蕭飖的臉,抱著她走出了寢殿,旁邊的奴才眼尖的打了傘。
剛一出門,便看到蕭月匆匆的朝著寢殿這邊走來,止水緊跟著撐傘。
蕭月睜大了眼睛,有些緊張的看向宇文璟的懷中,問∶“這是誰?”
宇文璟沒有說話,只是兀自向前走著,與蕭月擦肩而過。
蕭月覺得心中十分不安,她轉(zhuǎn)身一把拿掉蓋在蕭飖臉上的絲帕,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張慘白的臉,她才放下心來。
蕭月裝作一副不小心的樣子,唯唯諾諾道∶“對不起,王爺,我只是想幫忙,不想弄掉了絲帕?!?p> 蕭月眉目楚楚,蹲在地上撿起了那塊被雨水染污的絲帕,想要重新放回蕭飖的臉上,卻被宇文璟躲開了。
宇文璟不想與她說話,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抱著蕭飖離開了這里。
攝政王的馬車一路向西,來到了城郊竹林。
夜很深了,竹林中一片漆黑,簌簌之聲不絕,雨下的很大,一旁的奴才撐著傘,將燈籠掛在竹枝上,不敢說話。
宇文璟將蕭飖輕柔的放下,把傘撐在她的身邊,眼神脈脈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旋即從馬車中拿出一柄竹鏟,尋了個好地方,挖了起來。
旁邊的奴才輕聲道∶“王爺,您身子貴重,不宜做這種事,還是奴才……”
宇文璟比了個“止住”的手勢,道∶“她說過,若哪天她戰(zhàn)死沙場,還有些殘尸留下,就煩請我親手葬了她,無需棺槨,送她一塊馬革便可?!?p> 奴才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道∶“攝政王殿下,你與皇上都是性情之人,只是……皇上他用錯了方式?!?p> “不,我能理解黎兒?!庇钗沫Z將竹鏟深深踩進(jìn)泥土里∶“如果不是那北蠻秘術(shù),我恐怕會比黎兒更瘋?!?p> 情之一字,毀人不倦。
宇文璟以自己的方式將蕭飖葬了,他砍下一片翠竹立在墳邊,反復(fù)的摩挲了片刻,后還是在上面刻下了“知音-蕭飖”四個字,字字工整,卻字字錐心。
宇文璟撫摸著凹凸不平的文字∶“阿飖,前世是我沒能護好你,其實我最大的遺憾就是……至死,我們都只是知己,那日紅裝,你才是我要娶的人……”
他恨,恨自己沒有表明心跡,恨自己什么都不說,恨自己沒有把她擁入懷里……
雨漸漸小了,宇文璟就這么坐在墳?zāi)惯叞l(fā)呆,旁邊的奴才已經(jīng)開始打盹了,他卻還是守著這一方地方,看個沒完,仿佛萬世繾綣皆在這一眼中看透了。
黎明的第一束光穿過蹭蹭云霧勾勒出翠竹挺拔的模樣,宇文璟終于從這小小的墓碑前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