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只覺得雙眼內(nèi)一陣清涼,兩個眼球像是泡在淡淡的薄荷水中一般。
再睜眼時,發(fā)現(xiàn)小老頭的身后多了兩個身形壯碩、捕頭打扮的半獸人。
一個牛頭,一個馬面。
牛頭人右手杵著把過人高的追魂刀,馬面人右手則杵著一幅招魂幡。
兩人皆抱臂而立,姿態(tài)看起來十分高傲。
在他倆身后,一個瞎眼老太和一個七八歲的小男童哆哆嗦嗦的依偎在一起。
看樣子像是祖孫二人。
一老一小渾身都是濕漉漉的,腳下也都有一片水漬。
唐安看了一眼老太和男童脖子上纏繞的鐵鏈子,心里有些不爽。
兩個壯的像健身冠軍似的半獸人,用這么粗的鏈子來綁這么弱小的老幼,這畫面,實在是讓人看著于心不忍。
唐安正準備開口打抱不平兩句,一直笑瞇瞇的小老頭突然略顯刻意的咳嗽了兩聲,搶話道:“乖孫賊,快,叫牛爺、馬爺,你牛爺馬爺可不常來咱的地界,以你現(xiàn)今的級別,今日能見到這二位上差,實屬榮幸!”。
榮幸?
唐安心中呵呵,并不接話,只是隨意把玩著手里的木牌。
氣氛陷入尷尬,小老頭正準備開口打兩句哈哈,卻聽牛頭人鼻腔中發(fā)出一聲輕哼:“唐老頭,你這孫子有點脾氣啊,你若是不舍得管教,改日我來幫你管教”。
“哪敢勞煩牛爺您呀,時辰不早,人,我也協(xié)助您二位抓了,您看是不是……”,小老頭湊到牛頭人身旁,滿臉堆笑。
唐安看到,他悄悄往牛頭人的腰間塞了個金燦燦的小物件。
得了這個小物件后,牛頭沖馬面使了個眼色,二人便押著那祖孫二人消失了。
地上那兩灘水,還在。
小老頭趴在地面,耳朵貼地聽了半分鐘左右才起身,又恢復(fù)了笑盈盈的樣子,拍著胸口舒了口長氣:“走了走了,終于走了”。
“你把我弄死就為了讓我來這兒當陰差?”,唐安直截了當?shù)膯柕馈?p> 小老頭連連搖頭否認:“可不敢亂扣帽子,你死,那是你自己喝死的,關(guān)你爺爺我什么事兒”。
“喝死的是這皮囊的主人,窮書生唐安,也就是你孫子,不是我,你趕緊給我送回原來的世界去”。
這個世界對唐安來說既不真實也沒什么吸引力。
當陰差,聽起來像是在做夢。
最重要的是,唐安不甘心,不甘心二十六年的辛苦打拼一夕之間化為烏有。
小老頭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臉上笑意漸收:“走不了了,除非……”。
“除非什么?”,唐安坐直身子。
小老頭背手踱步,抬頭看天:“除非有朝一日你能主宰這天地,否則……”
“否則什么?”。
“否則就得學(xué)著認命”。
唐安笑了:“認命?我的字典里可沒有這兩個字。真的不送我回去?”。
小老頭搖頭。
“好,那你就帶著你的牌子走吧,恕不伺候”,唐安躺回草席,面對著布滿臟污的墻壁,隨手將那木牌拋向身后。
‘啪嗒’一聲,木牌落地。
同一瞬間,唐安覺得自己身上的皮肉突然震顫著疼了一下,就好像被高高舉起后又重重扔在地面一樣。
“傻孫賊,現(xiàn)在你還沒有說‘不’的資格,剛才讓你受的那點皮肉之苦算作爺爺給你提的醒。
這牌子可不敢亂丟,若是被上頭知道了,非得罰你在那惡狗嶺待上三天三夜不成
現(xiàn)在你的名字已經(jīng)登記在冊,你也別想著走的事兒了,每月月末上頭會派人來查驗,到時候領(lǐng)賞還是受罰可全憑你自己本事嘍”。
小老頭說完,彎腰拾起木牌,將它又放回唐安手中。
唐安十分不爽這種被人拿捏的感覺,翻身坐起后,皺眉瞪著面前人:“如果我寧死不從呢?”。
“寧死不從?傻孫賊,現(xiàn)如今可不是你想死就能死嘍。
你的命,今后就捏在上頭手里嘞。
上頭讓你死,你才能死,上頭不讓你死?那你就別白費力氣嘍……”,小老頭笑了,笑容有點苦澀。
唐安憋屈追問:“上頭是誰?黑白無常?閻羅王?”。
“是,也不是……真正的‘上頭’爺爺我也沒見過,只是聽說過有這么一位‘上頭’。
乖孫賊,爺爺還有要事要忙,即刻就得動身,三日后才能返回。
從明夜起,天黑之后,你便需要在這永平縣四處游走,遇上善惡過度之事可先行記在‘善惡簿’上,待我回來審閱之后再稟報上頭”。
話音落,小老頭便消失不見。
幾秒后,地面突然又冒出個腦袋,笑嘻嘻的交代:“乖孫賊,天亮之時會有人請你出獄,你就再忍耐一會兒!”。
說完,不待唐安回答,那冒出的腦袋又‘嗖’的一聲縮回了地下。
唐安沒應(yīng)聲,躺在破草席上,舉著木牌看了又看。
難道真的要認命當這小小的陰差?
難道真的想死都死不了?
…………………
天快亮?xí)r,牢門上的鐵鏈子響了。
兩個獄卒打著哈欠推門而入:“唐安,趕緊起來!縣尉大人要見你!”。
迷迷糊糊中,唐安的后背被重重踢了一腳。
條件反射的,他起身扯住了那個獄卒衣領(lǐng)處,上去就是重重一拳。
“反了!反了!”,另一個獄卒一臉震驚的拔出了腰間的大刀。
刀刃落在脖頸上時,唐安不僅不躲閃,反倒往上湊了湊。
鋒利的刀刃碰上細嫩的皮肉,好像……一點也不疼?
那老頭不是說自己現(xiàn)在想死也死不了嗎?
那就試試看,看看到底是那位‘上頭’的本事大,還是自己作死的花樣多。
“哎!你這是什么意思!唐安!你可不要亂來!縣尉大人還沒問話,你可不敢死在我的刀下!”。
剛才以刀相逼的那個獄卒被唐安的反常操作給鎮(zhèn)住了,反應(yīng)過來后趕緊將大刀背于身后。
另一名被重拳打臉的獄卒也傻了,捂著逐漸紅腫起來的左臉,不知道該怎么把這個古怪的書生給帶到縣尉大人面前。
唐安看著他倆那窩囊的樣子就覺得無趣,搖搖頭走出獄門后,不聽身后有動靜,回頭一看,那倆獄卒正見鬼似的看著自己。
“走不走啊你們?不是說縣尉要見我嗎?你們不帶路,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兒?”。
“來了來了!”。
兩名獄卒小弟對視一眼,趕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