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紅摸著口袋里買了車票后還剩下的十四塊錢。心里盤算著該怎么樣度過發(fā)工資前的這段日子,離發(fā)工資還得十五天呢!只要能熬過這半個月就好了。當初曹姐明著告訴林婉紅說:咱明人不說暗話,你畢竟是外地的。我一個月壓你一百塊錢工資,來年第一個月發(fā)工資時一并發(fā)給你。
如果一天只吃兩個饅頭,只需要花五毛錢。那么度過這半個月也不算什么難事兒。只要餓不死,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汽車到達古城時,已是黃昏。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那些大紅燈籠和紅色的對聯(lián),展示著節(jié)日的氣氛。
林婉紅回到愛革路她的小出租屋里時,感覺屋里和外面沒什么兩樣。年前用來取暖時燒個小煤球爐子,煤球已經(jīng)用完了。買煤球是不可能了,一來沒錢,二來賣煤球的說不定還沒出攤呢!她用冰冷的水,洗了洗手。心想走著去上班,運動還能產(chǎn)生熱量。
下樓看到得意售后的門緊鎖著,想起他們初八才上班。只有房東老兩口在。她沖張奶奶笑了笑,說了聲“過年好”就匆忙走了。
一路上,行人很少,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F(xiàn)在羽絨服非常流行,到了冬天,好像每個人都穿一件羽絨服??瓷先シ浅S纺[,應該很暖和吧。林婉紅穿著一件土黃色棉衣,雖說是棉衣,也就夾了一層絲綿,還是凍得她發(fā)抖。她想著,努力掙錢,今天冬天,一定也要給自己買一件羽絨服,給弟弟妹妹都買一件。
想到這里,她就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量。情不自禁的哼唱起來:
昨天所有的榮譽
已變成遙遠的回憶
辛辛苦苦已度過半生
今夜重又走進風雨
我不能隨波浮沉
為了我摯愛的親人
再苦再難也要堅強
只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夢就在
天地之間還有真愛
看成敗人生豪邁
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哆哆嗦嗦唱了一半,來到動力網(wǎng)吧時,里面像是春天般溫暖。
只是空氣質(zhì)量太差了,煙味刺鼻辣眼睛,還有嘈雜的喊叫聲。滿滿當當擠了兩個房間。真的是一切從頭再來?。×滞窦t在網(wǎng)吧又待了兩天三個晚上,晚上困了就把兩把椅子并一起睡一覺。白天有空機器了,她就上去逛論壇,看網(wǎng)頁。餓了就出去買五毛錢的饃三口兩口就咽下去了。
古城的冬天并不冷,還有三天才立春,古城已經(jīng)像是春天一樣了。白天有太陽光照著的時候,林婉紅躺在她的小房子里,覺得暖洋洋的。
但是,她怎么也睡不著了,嘴里寡淡無味,直咽口水。渾身沒力氣。她認為這又是自己嘴饞了,想吃重口味的東西,她從砂鍋麻辣燙,想到?jīng)雒嫫ぃ氲叫』\包子,想到豬蹄子,越想越煎熬。
她明白又陷入意識流了,再一會兒說不定還會想到家鄉(xiāng)的酒席呢!得打住,靠意念控制住。于是,她坐起來,拿出紙和筆,準備寫些什么?,F(xiàn)在書店還沒開門,她也沒有書看,只能寫點什么了。
拿起筆,想了半天,也沒有寫出一個字來。又過了很久,才寫下一段話:
中華五千年的歷史說明,落后就要挨打。為了自己的明天更美好,更強大,今天就必須忍人所不能忍,吃別人吃不了的苦。
她重新又躺回床上,鉆到被窩里,強迫自己睡覺。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四點多了。一種似幻似真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像是睡了一個世紀。一切變得那么不真實,自己這是置身在哪里?她起身,才發(fā)覺自己一陣頭暈眼花出虛汗,肉體和靈魂剝離了。頭重腳輕,兩條腿輕飄飄的,雙腳像踩在云層上。這種感覺曾經(jīng)有過。她心想,壞了,快餓暈了。
死亡的預先演習,讓她體驗到了死亡的恐懼。她穿好衣服,兜里揣著十二塊錢,兩只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機械的下樓,然后來到離家最近的一個賣小吃的地方,那是一個賣餛飩的。
她要了一碗餛飩,付了一塊錢。然后坐在小桌子旁邊等著??粗习逯箴Q飩,配調(diào)料,加湯,又把餛飩撈在那個套著塑料袋子的湯碗里。她急忙走上前去準備端那碗餛飩。
只聽見女老板喊了一聲“小心!”。餛飩灑了一半在桌子上,她像瘋了一樣用手抓起桌子上那些灑掉的餛飩?cè)舆M碗里。這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了,她都來不及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只聽到女老板鄙夷的發(fā)出一聲“咦……”。她也來不急多想,把袋子口捏緊,提起半袋餛飩轉(zhuǎn)身就走,留下女老板鄙視的眼神。一回到小屋,她就大口大口吃完了那些餛飩。
這時,眼淚噴涌而出,她憤怒的想到:
是誰說的,苦難也是一種財富。
說這句話的人要么是吃飽了后才說的,要么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苦難到底是什么?它絕不是你隨隨便便喊幾句口號就能過去的。它是切切實實的感受,是災難!饑餓的感覺是什么?有誰真正體會過,它就是頭暈眼花出虛汗,見了食物恨不得割了腦袋往里面倒!因饑餓產(chǎn)生的怨恨,和羞辱比起來,后者已經(jīng)無關緊要了。
食物填充了空虛,也撫慰了怨恨的情緒。
窮則思變,林婉紅開始思考她的前途在哪里?
首先,絕不是嫁人,絕不是依靠男人。這個世界上誰都靠不住,父母都靠不住,還想著靠男人?
反正可以肯定是靠自己。掌握一門技術這條路,也是正確的。
但是,工資太低了,房租漲得太快了,短短幾個月,從五十漲成九十了。
得想辦法掙錢才能解決問題。
她想起王大姐說隔壁三個女孩子在勞動市場賣衣服。掙得比她還多。一想到賣衣服需要口才,需要能說會道,她就別扭。她就是因為自己不愛說話,也不會說話,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才選擇這些不怎么用多說話的工作,沒想到,最后,還得鍛煉口才。她準備第二天先去電腦城看看,能不能找個賣電腦的工作,或者賣軟件,配件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