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睡覺了嗎?”林保安小聲的問了一句。
“不能!你這頭豬,吃了睡,睡了吃!”嚴鳳英沖著林保安大聲喊了起來。
“就因為婉青買了一身衣服,你還有完沒完了?哎呀,她掙的錢哪次不是全給你拿回來了,就這一次娃買了一身衣服,你看你那逑是!沒完了”林保安有點生氣。
“給你臉了是吧!給我死一邊去”嚴鳳英罵了林保安一句,又對著林婉青開始了:
“你以為你媽心里不清楚啊?我清楚!姊妹三個就苦了你!你姐上了初中,你弟也上了初中,就你小學畢業(yè)。所以,我天天念叨,婉青可憐,沒什么文化,數(shù)你沒本事。你出去可不行,你就在縣城,離我們近點,我心里最擔心的就是你”。
“吭吭”嚴鳳英清了清嗓子又繼續(xù)說:
“可是,你也知道,你們就這一個弟弟,你說他一個男孩子將來可是要養(yǎng)活老婆孩子,還要養(yǎng)活我和你爸了吧!你不讓他讀書怎么行呢!你和你姐畢竟是女孩子,將來嫁個有錢人家,這輩子就啥也不愁了”。
“你說咱不得齊心協(xié)力給你弟蓋房子,娶媳婦,你不得省著點錢??!那衣服,你妗子家娟子穿過的你都穿不完,你何必要花那冤枉錢買呢?……”。
任憑嚴鳳英說的口干舌燥,林婉青就是一聲不吭。
她的兩只眼睛幾乎被頭發(fā)遮住了,半天才眨一次,巴掌大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瓷先グV癡呆呆的。她把目光從窗外移回來。
嚴鳳英跳下炕去倒了一杯水,又坐了回來,不再說話了,兩眼迷茫的盯著手里的水杯,喝起水來。
林婉青的目光落在她母親的臉上,依舊平靜如一潭死水??墒?,她在內(nèi)心里已經(jīng)和她母親對白過三百回合了。
“我命才苦,我一個小學畢業(yè)生,連ABCD 都不認識。我也想跟我姐一樣遠走高飛呢!可是,我出去能干了啥?你也好意思說你喜歡看電視?我就沒時間看電視!我從不上學就出去打工掙錢,每次回來全都交給你。我十六歲了,我第一次給自己買一身衣服。你把我諷刺了個夠。有錢人家為什么就會娶我?我現(xiàn)在就在有錢人家里當保姆,給人家做飯。有錢人家的兒子會娶他們家保姆嗎?有錢人家的孩子什么樣子,我還不知道嗎?人家的女兒都念初中了,人家的媽媽還抱呢,我怎么就想不起來,你拉過我的手嗎?人家的兒子都十八了,還跟他媽撒嬌呢!我們呢?從小我就不記得有過,我只記得挨打無數(shù)!”。
已經(jīng)是深夜了。
林保安的呼嚕聲有節(jié)奏的響起了。
也響起了林小峰均勻的呼吸聲。父子倆都沒有脫衣服,一個躺在炕上睡著了。一個躺在床上睡著了。
嚴鳳英喝完了手中的那杯水。說了一句:“不早了,睡覺吧”。
林婉青像是得到命令一樣站起來,轉身,一個人去了另一孔窯洞睡覺去了。
“林保安!起來!”
“嗯?能睡覺了?”林保安迷迷糊糊的坐起來。
“睡吧!豬”嚴鳳英厭惡的說。
“哎呀,我又怎么惹你了?”
“你沒有!你除了睡和吃,你還操啥心了?這家里啥事離了我能行?”嚴鳳英依然精神百倍。
“離了你不行,誰離了你也不行!行了吧!睡吧。你累不累?天天叨叨叨,叨叨叨”
“你懂個屁!我這是三十六計,苦肉計!”
“哈哈,哈哈,還苦肉計!你跟你自己兒女還用苦肉計”林保安不屑的斜了她一眼。
他也清醒了:“你這苦肉計也就對婉青管用,對婉紅怎么不管用?”
“那奶奶成精了!這招當然不管用了”。
“你還有什么招?”
“激將法!對婉紅那頭倔驢就得用激將法”嚴鳳英得意的說。
“好,你將的好!我看她年底回來,真混出個人樣來,你就把你那兩顆眼珠子扣出來?。∵@可是你親口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滾半面子去!”嚴鳳英笑著罵了一句。
第二天早上起來,林婉青就換下了那套新衣服。
她是再也沒有勇氣穿上它了。
吃過早飯,她就準備坐班車返回縣城了。
臨出門前,她才磨磨蹭蹭的把口袋里的一百塊錢拿出來放在炕上。那是她這個月的工資。她在縣城給林業(yè)局局長家做飯,一個月掙一百五十塊錢。每個月發(fā)了工資,她都第一時間拿回來如數(shù)交給她母親。這個月,她鬼使神差的給自己買了一身衣服花了五十塊錢。本來打算昨天一進家門就給這一百塊錢的。不成想被母親連諷帶罵說了個夠。她是害怕了,就磨嘰到今天臨走前才有勇氣拿出來。想著,趕緊逃離,圖個清凈。
“林婉青,你現(xiàn)在就走???”林小峰問。
“我日你媽的,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叫姐!你個沒腦子的,記不住?。∧銓磉€得指望你這兩個姐姐了,嘴巴甜點,不會??!”嚴鳳英笑著罵林小峰。
“呵呵,姐”林小峰笑著叫了一聲姐。
送走了林婉青。
嚴鳳英嚴肅的對林小峰說:“高帽子不好聽??!人人愛戴!說句好聽的你能少塊肉??!你以后巴結著你這兩個姐點兒啊,將來還得指望她們給你結婚蓋房子時添磚加瓦呢!”
“我看我就巴結你就行了!咱家你是老大!”林小峰嬉皮笑臉的一邊說,一邊拽住他母親的胳膊搖晃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