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習慣就是任何東西只要是他那一份的,那他就一定要吃完,一點都不能浪費。
所以即使他剛才在店里已經(jīng)將奶茶喝了大半杯,肚子早已有了飽腹感,但他卻還是仍舊把沒喝完的帶了回來,原因正是因為如此。
有真正經(jīng)歷過饑餓是怎樣一種滋味的人,他們會更加懂得珍惜的重要性。
看著那只剩下幾口的奶茶,韓修遠出了神。
門口的燈光透過樹葉交錯的間隙投射進車內(nèi),斑駁的光線將韓修遠的臉映照得晦暗不明,他的眼眸凝滯,淡淡的流光從他眼底溢出,卻流露著落寞之色。
但思今晚的試探又再次讓他想起了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
她猜測的沒錯,他對于奶茶的執(zhí)著的確有原因。
是因為一個人,因為一件事,因為……這個人和這件事對他的重要性。
不知為何,今天看著顧兮淺拿著那杯牛奶跟他說她要用那陪他一起喝鴿子湯的時候,他下意識就有些出了神,一瞬間那個畫面仿佛與自己腦海中早已有些久遠而泛黃的一幕重合。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在若離酒吧聽到蘇逸遠的那些話之后,他的心里就有些平靜不下來。
這段日子在與顧兮淺的相處當中,每一次看到顧兮淺的靠近他都會下意識想要遠離,因為她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別人的,他只是暫時用了那個人的身份而已,這一點他還是能搞清楚的。
雖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還沒那種睡人家老婆的愛好,況且他回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而且他也從來不會允許自己靠近那些干凈的女孩,而顧兮淺毫無疑問是非常純粹的,所以他不想毀了她,這是他最后僅存的一點善良了。
所以一開始他對顧兮淺的態(tài)度就是疏遠冰冷的,因為他知道顧兮淺只是單純地把他當成韓修遠,當成她愛的人,然而事實卻是她所愛之人并不是他,所以他本來也沒有這個資格享受她的照顧、她的關(guān)心,還有她的愛。
很輕易便可以看得出來顧兮淺是一個挺好的女孩,她很光潔,因而他不想將其拉入黑暗。
可不得不說,顧兮淺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當中讓他產(chǎn)生了變化,他竟從她的身上感覺到了熟悉……
或許這是他對她態(tài)度突然間產(chǎn)生變化的原因吧!
可……這同時也讓他更加不敢靠近她了。
車廂內(nèi)突然間變得十分沉悶,將車窗降了下來,韓修遠伸手從副駕駛前的儲物格里面拿出了一包煙還有一只打火機。
從煙盒里面抽出一根煙之后,他拿著打火機的手拇指微一用力,細微的摩擦聲響起,伴隨著一簇火光浮躍。
韓修遠吸了一口煙,視線再次看向了樓上,薄唇微啟,一卷卷煙圈螺旋上浮,繚繞了他的視線。
又在車上吸了一會兒煙之后,韓修遠才打開車門下車。
回到家中,他走上樓,這次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走到書房當中,而是腳步不自覺停在了顧兮淺的房間門口。
門關(guān)著,但是透過門板底下的縫可以看到里面有光亮存在,韓修遠抬手將門輕輕打開,顧兮淺背對著門口的方向躺在床上睡覺。
韓修遠握著門把手的手不自覺微微用力,旋即他退出了房間,重新將門關(guān)上,再次回到了書房當中。
將書房的門關(guān)上,他坐到沙發(fā)上,閉了閉眼,再次點燃了一根煙抽了起來。
……
二十年前,非洲一個貧民窟里面。
幾個衣著破舊臟亂的小孩子圍在一起躲在一旁的草叢當中,他們的視線前方有一輛車正朝著這個方向行駛過來。
突然,在車子繼續(xù)靠近一些的時候,這群孩子猛地一窩蜂朝車前涌了過去,瞬間逼停了車輛。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過后,車子又繼續(xù)向前滑了好幾米才堪堪停了下來,因為事發(fā)突然,不可避免地有一個小孩被車頭撞上。
小小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就如同一個被人丟棄的物品,在空中劃過一道淺短的弧線過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驚起了一地灰塵。
然而巨大的動靜仿若被自動屏蔽般,他的身旁無人靠近,那些剛剛本與他一起的人此刻仍舊繼續(xù)朝著那輛車涌過去,對于躺在地上滿身鮮血的另一個孩子熟視無睹。
他們拍打著被逼停的車輛的左右前車窗,直至車內(nèi)的人降下了車窗,隨即從里面扔出了一個袋子,袋子里面的東西散落,引得幾個孩子瞬間哄搶了起來。
趁著這個空隙,那輛車子再次啟動,從前方的空處駛離,而那唯一可以逃離的空處中間卻躺著剛剛被撞飛的小男孩,然而這似乎也不是阻礙,那輛車就那樣直直地朝他行駛了過去,速度只增不減。
直到車子不知道行駛出了什么地方,終于停歇在了某一處,車上下來了一個身材肥胖的黑人,嘴里罵罵咧咧快速地念叨著什么,打開前車蓋檢查了一番之后便短暫離開了,應該是車子出了故障不能行駛。
等到四周一片安靜之后,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是血,也根本看不清面容、年齡不到五歲的小男孩從車底爬了出來。
他的臉上也都是血,夾雜著泥土,唯一睜著的眼睛也眼瞳渙散,可他并沒有昏迷過去,而是攥緊自己皮包骨般,骨頭突出又長得非常小的,且沾得滿是污漬和血液的手。
在原地頓了頓,旋即他才強撐著自己,比嬰兒第一次學爬行的動作更加地顫顫巍巍,他就那樣一點一點地往前爬著,爬出了車底,爬離那路面,躲到了路邊的草叢當中。
他想遠離一切危險,包括他已經(jīng)身處了一年多的貧民窟,包括他已經(jīng)跟著相處一年多卻毫無人情的“朋友”,也包括剛剛那個只把他當作普通路障,從他身上正常碾壓而過的司機。
沒人知道他等待了多久才等到的這一次可以逃離的機會,他必須逃離,必須……
然而他卻并不知道自己剛剛艱難爬過的地方皆留下了他的痕跡,那些血痕,那些泥土污漬,那些……將他無情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