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畫畫
電腦另一頭的人幾乎沒有過多久就給陸一回了信，信里提供了QQ和微信號碼兩種聯(lián)系方式。
陸一仔細(xì)想了想，微信號碼和朋友圈還是過于私人，而QQ已經(jīng)很久不用了，也沒什么內(nèi)容，看起來比較安全穩(wěn)妥。
她申請了對方的QQ好友。這次是秒回。
對方后來的說明依舊像第一封來信一樣，認(rèn)真且禮貌的用語，包含了一切陸一對這份工作的疑問的答復(fù)，甚至還附上了辦公室的照片——好像比她還擔(dān)心這會被理解成一場騙局。
“請問你有意向嗎？”最后對方問。
“我是有的，但我不知道我符不符合你們的要求……”陸一小心地回答。
“我們看了你的作品，”對方說，“很喜歡你的繪畫風(fēng)格，因為我們想開拓一些新的路線，所以我們認(rèn)為你是比較適合的?！?p> “但那些是我很早之前畫的了?！标懸豢粗奶齑翱谂赃呑约旱淖髌废鄡?，有點底氣不足。這些畫在她自己現(xiàn)在看來都有些隨意和任性了，筆觸和上色都不算是精致的作品，“就是一些個人感悟，隨便畫畫，畫得也不是很好……”
“這沒關(guān)系，我們看中的就是你個人的特色，其他的東西，只要你愿意，我們可以慢慢調(diào)整?！?p> “會對畫稿改很多地方嗎？”
“不會?？隙ㄟ€是以你為準(zhǔn)?！?p> “那我是愿意試試的……”陸一有點松了一口氣，“但我時間上可能無法保證畫得很快，我還在上學(xué)……”
“大幾了？”對面問。
“本科已經(jīng)畢業(yè)了，現(xiàn)在在國外留學(xué)?！?p> “那不如這樣？你先試著畫一畫，畫什么都行，比如留學(xué)經(jīng)歷什么的，我看看你這邊的速度和成品，然后我們再討論？”
“那……我試試吧，你什么時候要呀？”
“一周之內(nèi)，你看能畫多少，就給我多少。”
對方與她確認(rèn)了一下報酬她可不可以接受，又隨便聊了幾句。陸一有點意外，她是新手，又是學(xué)生，時間也不固定，對面竟然還愿意讓她試試。
我的畫，真的可以賺錢嗎？
她從衣柜旁放雜物的箱子里翻出了手繪板，還有一個移動硬盤，里面按年份存著她所有的畫，分成了幾個文件夾。
第一個文件夾，是她掃描存檔的小時候的“作品”。
她人生里第一幅有記錄的畫，是一頭粉色的豬。
六歲的她回到城市上小學(xué)，每個周末會被父母送去少年宮學(xué)習(xí)畫畫。
第一堂課，老師仿佛是為了摸底，讓學(xué)生們隨意發(fā)揮，畫的題目是“我的好朋友”。
童年的陸一在鄉(xiāng)下和沙漠長大，也沒有去過幼兒園，并沒有多少同齡玩伴，更多接觸到的是小動物、農(nóng)田、沙子和植物。
她看著面前的空白的紙?！昂门笥选睉?yīng)該是活的吧，陸一心想。
周圍的同學(xué)們已經(jīng)開始動筆畫起來，其中不乏比她年紀(jì)更小的孩子。
她腦海中出現(xiàn)外婆家的那頭豬和大黃狗。
但是她的淺黃色的筆是小雞的顏色，不是黃狗的那種黃。淡粉色倒是和大豬很配，而且豬圓圓的樣子比較容易畫。陸一認(rèn)認(rèn)真真地畫下了那只粉色的豬，還為它裝飾了深棕色的柵欄和灰色的食槽。
“陸一同學(xué)，是嗎？”巡視的老師路過她，念出畫架上面貼的名字，陸一抬頭看看老師，點點頭。
“你的好朋友，這是誰呀？”
“……大豬?！?p> 附近的小朋友們開始發(fā)笑，老師愣了一下，隨即微笑問：“那大豬為什么看起來不太開心呢？”
陸一盯著面前的畫，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可能是因為陸一你不在它身邊，你可以把自己也畫進去試試呢？”老師說。
陸一看著她，老師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長頭發(fā)軟綿綿的，很溫柔的樣子。
最后，這張畫里面也沒有陸一。因為陸一一直都是站在柵欄外面，看大豬吃飯，和它講話，與它對視，她從來沒有進去過。
然而陸一很喜歡她的美術(shù)老師，每周來上課是她最開心的事。
老師會與她聊天，會認(rèn)真地聽她說話，還告訴陸一她很有天賦。老師后來帶陸一的作品去參加了少兒組的美術(shù)比賽，還得了獎。那幅畫是一只貓，貓的身體是用毛線和碎布拼貼的。
這只貓曾在陸一家樓下的草坪上，與她有著一面之緣。是一只黑白相間的貓，干凈的毛色與圓鼓的肚皮，讓它看起來不像是在流浪的樣子。
貓向陸一走來，蹭著她的小腿，仿佛很享受般瞇起眼睛，蹭過了頭頂、嘴角、身體側(cè)面，最后用毛絨絨的尾巴環(huán)在她的腳踝上，坐了下來。
陸一慢慢蹲下來，貓依偎在她的腳邊，沒有躲閃。她向貓伸出一只手，貓扭過頭來，用頭頂?shù)肿∷氖中?，毫不猶豫、甚至還有一些力道的動作。
手心傳來比體溫略高一些的溫?zé)?，和比黃狗更柔軟、比牛犢更細(xì)滑、比小雞更刺一點的皮毛的觸感。陸一低著頭感受與貓的接觸，這是她第一次認(rèn)識這種動物。與書本上的不同，是那種真實的、溫暖的、毛絨的感覺。
貓沒過多久便離開了。陸一用手心記住了這個感覺，她找到家里不要的舊衣服，從里面選出最柔軟的布料和帶一點刺皮膚的毛線，把這只頭部和尾巴都高豎起的驕傲的貓留在畫紙上。
然后，父母覺得陸一用了太多的時間在畫畫上，會耽誤學(xué)習(xí)，三年級的時候，陸一便再也沒有去過少年宮。
那個暑假，她在要好的女同學(xué)的家里，看到了她的姐姐收集的成堆的漫畫。
這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猝不及防在她的眼前展開。暑假的每天下午，陸一都會去借閱姐姐的書，然后第二天還回去，再借另一些，直到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去為止。
陸一開始存錢買屬于自己的漫畫書和繪本，每一本都翻來覆去地看，認(rèn)真地臨摹。和同學(xué)們喜歡藝人和歌手們一樣，她崇拜著這些遙遠(yuǎn)的漫畫家。
這些當(dāng)然都不可以讓父母知道。
她把這些書和畫，都藏在床墊下面。
這是另一個，屬于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