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凄凄,星辰寥寥。
涼風(fēng)襲來,她身上紗衣垂于地下輕飄,伴著壺中酒香淡淡滲過鼻下,兩目神出靜望遠處。
莫辭回來自然也是看到了她,“你在這里做什么?!?p> 聞聲神定間目中掠過兩分不明笑意,江予初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目光灼灼望著莫辭,聲音是傾世柔意:“等你。”
莫辭滯了滯,見院內(nèi)再無旁人便遲疑著往前迎了兩步,江予初跟著起了身。
莫辭細細打量了她兩眼,眉心一蹙:“天涼,何故穿得這樣單薄?!?p> 江予初笑意淺淺能勾人心,“美嗎?”
莫辭輕笑一聲,眼梢直至輪廓余角似匆匆掠過幾分暖意。
靜下斂眸,目光落定于桌上菜肴及酒壺,“怎么還飲酒了。”
“新婚之夜不曾留意這酒是何種滋味,今夜想嘗嘗?!?p> 莫辭眼瞼微微一顫,側(cè)過臉閃開眼神,“若無旁事,…便去歇著罷?!?p> “殿下?!苯璩趺哪苛髋?,字句柔膩如同暖春旭日,“您不問問我今日填詩幾何嗎?”
莫辭看了她一眼,靜候她說出后頭的話來。
果真,江予初靜靜收下眸光,引向案幾字畫,“殿下不在,我無心作詩便回來了。”
莫辭跟著看了看案臺是那物:“所以這是什么?”
“這是我為殿下題的詩,殿下可愿賞臉一觀?”江予初淺淺笑意。
低眉取下紅繩,攤開字畫,字字清秀如花葉:
怯下拂云半撥窗,
輕瞥暗引魂思狂。
綰髻為婦伴辭郎,
喜燭葳蕤暖添香。
“殿下覺著如何?”江予初抬眸靜望著莫辭,滿目柔意。
莫辭笑了笑:“極好?!?p> 江予初唇角輕揚,柔膩眸內(nèi)是看不懂的微澀情愫。
“那年半紗窗下,殿下說是驚鴻一瞥、此后愛我癡如瘋魔、誓不變心。此言,至今可還為真?”
莫辭靜靜望著她,心底滋味莫名。
“殿下……”江予初眼簾微沉,腿一軟跌入莫辭懷中。
聲音細柔伴隨淺媚笑意,似能引著世間盡數(shù)男子皆愿拜在其下,只為換其抬眼相看,攝得一縷唯他暖笑。
哪怕最終獲下的是一壺毒酒,眾人也飲得心甘情愿。
“你喝多了。”莫辭順手攬著她,聲兒轉(zhuǎn)而沉啞。
“前些日子是我任性,殿下可曾怨我?”江予初這樣說著,眼梢卻是滲出陣陣殺意。
莫辭低眉嗅過摻雜著幾分酒香的淡淡脂粉香,心下似有柳絮撩撥。
“王妃多心了?!?p> “殿下…怎么不喚我名了?”江予初緩緩抬眸,指尖輕輕環(huán)上他的后頸。
莫辭靜望著懷中人兒,搭在肩頭的指尖微顫了顫。
“今夜…我甘愿……”江予初聲聲軟綿而又炙熱。
微微揚臉,明艷紅唇留下兩分誘人弧線。
莫辭頰邊咬肌微顫,一手靜靜攬過她的腰間,眸中沉邃似正漸散。
隨著兩淺余芳,心速愈發(fā)燥熱,緩緩垂首迎下……
江予初眸光漸沉,唇下留過兩分詭譎笑意。
兩唇只余兩寸之際,莫辭兩目間正撞上她那雙如深夜無底的眸,忽頓。
腦中繁雜瞬下清晰,鼻下淡芳也隨之不再留戀。
“…我累了,改日罷。”莫辭靜靜收了手,蹙眉間靜退兩步,眼下掠過幾分惶亂。
江予初滯了滯。
“這兩日轉(zhuǎn)涼了,王妃…要記得添衣?!蹦o兩目微垂不敢看她,撂下此言便轉(zhuǎn)身匆匆而去。
江予初原本柔膩的眸子瞬間充斥了陣陣兇光,指尖狠抓紗裙,靜靜往莫辭背影剜下一眼,恨不能將其挫骨揚灰!
莫辭頓下腳步滯了稍刻,遲疑著回眸,靜望著江予初的背影,眼下掠過幾分微澀……
缺月高掛,羞云半吐。
江予初靜靜洗去面上妝容,鏡中人兒面龐再現(xiàn)清澈。
“奴婢瞧著璟王殿下是真真疼惜姑娘的,方才還讓夏芒特來交待,說是日后讓您莫再飲酒。”飛絮笑著替江予初系上寢衣腰帶。
“你退下罷,不必值守?!苯璩蹀D(zhuǎn)身去了里間。
飛絮福了福身靜靜退出了房門。
……
巷邊小館。
酒客稀寥,隨著幾起深巷犬吠,或是微醺或是大醉皆已漸散。
唯角落小桌凌亂傾倒七八只酒壺,白日駕馬男子束發(fā)微亂,面頰緋紅,執(zhí)著一柄酒壺仰天灌下。
“永夜?!?p> 柔聲伴著幾絲淡香飄然,酒壺隨之被輕手奪下。
永夜抬眸,只余滿目瘡痍:“木槿……”
江予初輕聲置下酒壺,努力控著疼痛之意。
永夜木然癡笑一聲,緩緩揚手想要觸上她的面。
江予初微側(cè)過臉躲了半分。
永夜滯了滯。
半晌。
永夜終是斂眸收了手。
“你何故成了璟王妃,是不是他逼你……”
“無人相逼?!?p> 江予初涼眸微揚,似已看輕萬般癡怨。
“當(dāng)初,我說要你走條正道,我說我會待你出人頭地,你偏說大好年華要賞盡世間繁花。可是,我有多少年華,我等不起?!?p> 永夜眼下盡是不可置信,體內(nèi)五臟猶如鍋煎,疼得撕裂卻再無力觸碰。
目中噙淚:“可你說過只要我在……”
“我是大煜最尊貴的臣女,而你不過一襲江湖劍客,可有資格妄想高攀?”
江予初垂眸靜靜望著永夜,字句如刀刀利刃直剜他心。
“璟王身份高貴,品性溫潤,放眼整個大煜,唯他堪配。何況,眾人皆知,他惜我如命?!?p> 永夜癡癡接下她的目光,對視良久,終是探不出半分往日柔意。
苦笑兩聲,“此言,可真?”
江予初挪開眸子,退下兩步,“從今往后,勿復(fù)相思?!?p> 永夜苦笑兩聲,喉結(jié)隨之微顫哽咽,“故人心變,何來相思!”
“以后,遠離煙都,還我安寧。”江予初無力轉(zhuǎn)過身,眼下瞬紅。
“王妃高駕。草民,失禮。”永夜踉蹌著起身拱手,躬身之際兩滴苦淚靜靜落置鞋尖……
話分兩頭——
莫辭斂眸靜靜泡在浴桶里頭,兩手隨意搭著桶檐,許是平日私下苦練功夫的緣故,兩臂上的青筋有些顯眼。
夏芒輕聲替他添著熱水,淺霧繚繞于他光潔分明的下頜,有些讓人浮想聯(lián)翩。
“王妃今夜有些怪?!蹦o突然幽幽開口。
夏芒笑了笑,“殿下雄風(fēng)颯爽,王妃為您的氣度折服也屬自然?!?p> 莫辭暗自笑了幾聲,“你去把那卷詩給收好了。”
語畢,使下眼色。
夏芒懂事地呈上帕子,于他起身之際替他擦去上身水珠,而后又遞過干凈衣物。
“說來…殿下又該責(zé)備我多言,但我始終覺著今夜殿下這般,有些傷了王妃的心?!毕拿⒁贿呎f著,手里忙著替他系上衣帶,“我去傳話之時,見王妃一個人坐在房里,面色不太好看?!?p> 莫辭滯了滯,“是嗎?”
“反正屬下是覺著,王妃主動這般示好是難得之事?!?p> “罷了,拿外衣來,我去看看她。”莫辭如是說道。
夏芒執(zhí)著外袍正欲替他穿上,王知牧徑自推門闖入,不曾行禮便上前附在莫辭耳邊低語了一番……
原本面帶微微喜色的莫辭,聞言后面色瞬變,低沉交待了聲,“你們都退下,不許旁人來后院?!?p> 王知牧、夏芒躬身行下一禮,而莫辭怒氣沖沖出了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