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四十七巷的大街上，滿頭華發(fā)的老人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他的面容蒼老，滿臉的斑紋褶皺。
他的背脊挺直，眼中有流光在閃爍。
他看上去快要死了，轉(zhuǎn)頭再看一眼，他又好像還能活很久。
生與死的界限，在這位老人身上無法界定。
老人是衛(wèi)光明，桃山第二人。
桃山在神殿，神殿在西陵，夫子曾上桃山斬盡了滿山桃花，當(dāng)時的他已是神殿的光明大神官，卻無力阻止夫子。
當(dāng)然，現(xiàn)在的他也還是沒能力阻止！
老人伸手在懷里摸索著，半響以后他有些尷尬的收回了手，沒有銀子了，今天的早餐可能會有點麻煩了。
一文錢能難倒英雄漢，也能難倒恪盡職守的光明大神官。
他看著面前的包子豆?jié){，微笑著招呼來了店小二。
“這位小哥，我忘記帶銀子了，這份早餐可否退回？”
掄著毛巾正在擦汗的店小二愣了愣，他看著被咬了一半的包子，喝了一半的豆?jié){，嘴角抽了抽道：“如果您老沒吃，看在你年紀(jì)大的份上退了也就退了。”
店小二頓了頓又道：“可您老都吃了一半了，現(xiàn)在再退，是想吃霸王餐嗎？”
老人摸著胡子想了想，認(rèn)同了小二的話，然后他吃光了包子，喝完了豆?jié){，再次問道：“能賒賬嗎？”
小二再次愣住，他上上下下打量著老人，一身破舊的白袍，有些雜亂的白發(fā)，露著腳趾的布鞋。
這一看就是個窮鬼啊，小二撇著嘴毫不猶豫的說道：“本店概不賒賬！”
老人聞言有些失望，他想了想后又道：“那你們這可以打工還債嗎？”
店小二驚了，幾文錢的早餐，還打工還債？
小二指著店里的桌椅，很是無語的說道：“咱店里就四張桌子，十幾張凳子，就這還要請兩個幫工嗎？”
老人揣著手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點了點頭道：“好像是不需要?！?p> “那是好像嗎，那是肯定不需要！”小二語氣嚴(yán)肅的說道。
時間悄悄流逝著，西陵神殿的光明大神官和包子鋪的店小二眼瞪眼的對峙著。
小二：“給錢！”
老人：“沒錢！”
小二：“去找你親朋好友借！
老人：“沒有親朋好友！”
……
局勢就此僵持住，雙方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這位老人家的早餐錢我給了。”聲音清麗的女聲在兩人身后響起，正在對峙的兩人同時轉(zhuǎn)過身去。
這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她的皮膚有些微黑，穿著有些不合身的長袍，那張仰起的小臉上掛著明艷的笑容。
“給！”少女有些心疼的打開荷包，拿出了一小塊碎銀。
店小二下意識的接過碎銀用手稱了稱，然后找給了少女十個銅板。
收到了錢，店小二心情好了許多，他指著老人對少女說道：“像這種老賴，你幫了這次還有下次，我知道姑娘心地好，可誰的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p> 店小二點到為止的提醒著少女。
少女笑了笑，不以為意的說道：“沒事兒?！?p> 店小二有點無奈，不過對面又不是她女兒，敗的也不是他的家，所以他只能揮了揮袖子，暗罵了一聲：“晦氣！”
小二走了，結(jié)完了帳的少女也想走，可是當(dāng)她轉(zhuǎn)身離去之時，剛才一直未曾出聲的老人拉住了她的袖子。
少女略驚愕的轉(zhuǎn)過身，有些疑惑的問道：“還有事嗎？”
老人靜默無言，那閃爍著流光的眼睛卻緊緊的盯著少女。
少女見老人不說話，于是伸出微黑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再次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老人看著眼前晃動的小手，終于回過了神，他嘴角微顫的問道：“小姑娘可否留下姓名，將來我好去還錢?！?p> 少女聞言笑著說道：“我叫桑桑，少爺給我取的名字！”
“桑桑，好名字?！毙l(wèi)光明松開了他的手，微微笑了笑。
在他的雙眼之中，眼前之人不是一個樣貌普通，皮膚微黑的女孩。而是一個渾身晶瑩剔透，從靈魂深處散發(fā)著神性的修煉天才。
衛(wèi)光明老了，老的就快死了。
在幽閣樊籠之中，他或許還能活十?dāng)?shù)年。
可是當(dāng)他打破樊籠，讓昊天神輝浸滿靈魂之時，他就快要死了。
他，需要一個繼承人！光明，也需要一個繼承人！
當(dāng)他見到桑桑之時，他知道，昊天把繼承人送到了他的身邊。
老人理了下衣服，整理了一下頭發(fā)，然后靜悄悄的跟在了桑桑的身后。
他就這樣一路看著桑桑，一路開心的笑著。
一直到臨近正午，桑桑都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跟著的老人，她一路買著這兩天要用到的瓜果蔬菜，蹲在地攤上給寧缺淘了一件八成新的黑色長袍。
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挑挑揀揀，桑桑拎著大包小包回到了自家的鋪子里。
老人站在小巷的黑暗里，躊躇的注視著她。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他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又在衰弱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于是他走到鋪子前，伸手敲響了那扇緊閉的門。
砰砰砰！砰砰砰！
“今天不營業(yè)?！?p> 聽到敲門聲，正在里面擇菜的桑桑下意識的回到。
書院二層的考核就在這兩天，寧缺想要盡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實力，這間他用來賣字畫的鋪子也就修業(yè)了。
砰砰砰！
敲門聲仍然在繼續(xù)。
“都說了不營業(yè)了?！?p> 桑桑無奈的抬起頭，輕聲抱怨著走到門前。
吱呀！
木門被緩緩打開，當(dāng)桑?？吹綕M頭白發(fā)的老頭之時，她微微愣了愣，半響之后才恍然大悟的指著衛(wèi)光明說道：“你是來還錢的嗎？其實不用這么著急的啊?！?p> 說完，她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人：……我說我沒錢你信嗎！都怪之前問人家名字的時候說了大話，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被桑桑打了個措手不及，衛(wèi)光明原本想要收徒的話，又被他自己給硬生生咽了回去。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沉默良久之后，他拽著胡子擰著腦門道：“你們家晚上點油燈嗎，我沒銀子，但是我可以在你家當(dāng)油燈抵錢。”
說完之后，他迅速關(guān)上了鋪子的門，調(diào)動天地元氣，溝連昊天神輝。
關(guān)上屋門之后略顯昏暗的鋪子里，一個老人坐在凳子上開始發(fā)光。
“這是江湖戲法？”桑桑有些驚嘆的看著發(fā)光的老人。
聞言，亮了一手絕活的衛(wèi)光明有些不服氣了，他有些疑惑的問道：“為什么你會認(rèn)為這是江湖戲法，我也可能是修行者?。 ?p> 桑桑坐到了老人的旁邊，笑著說道：“少爺說過，修行很難，有修行資質(zhì)的萬中無一?！?p> 老人拿手指著自己，語氣不平的說道：“我就有可能是那個萬中無一??！”
桑桑搖了搖頭：“少爺還說過，只要能修行，混的最差的也能在魚龍幫當(dāng)個頭目。
而你，連早飯錢都付不起，還想用江湖戲法來抵債！”
老人握了握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家少爺是誰，我想和他友好的交流一下?！?p> “少爺啊，他叫寧缺?！泵看魏蛣e人說起寧缺，桑桑都會很開心的笑著。
“寧缺嗎？我記住他了！”衛(wèi)光明兩只手揣在了一起，冷冷的說道，他有點想打人。
桑桑沒有注意衛(wèi)光明的表情，她還在思考衛(wèi)光明這江湖戲法能給家里省多少錢。
默算良久之后，她有些猶豫著問道：“你這戲法能教給我嗎？我可以給你加錢！”
說完，她伸出手，五指張開，她的表情有些微的掙扎。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她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張開的五指彎下去了兩根：“加三兩！”
老人沉默的看著桑桑，桑桑愿意學(xué)昊天神術(shù)讓他很開心，但是光明大神官的功法真的就三兩銀子賣了？
不知為何，老人的心隱隱有些抽痛。
而另一邊的桑?？粗先瞬徽f話，她猶豫著，糾結(jié)著，又抬起了一根手指：“要不，四兩？”
老人：……！這是錢的事嗎？我就喜歡這樣的！
他拍了拍桌子道：“成交！”
為了讓光明擁有繼承人，四兩銀子賣昊天神術(shù)這些都是細(xì)枝末節(jié)的小事兒。
“成交了？”桑桑剛剛曲起的第五根手指趕緊縮了回去，并且準(zhǔn)備再彎下去一根手指。
“你敢！”老人急了，談好的四兩銀子，怎么可以臨時變價，我昊天神輝不要面子的嗎！？
桑桑委屈的縮了縮脖子，有些心疼的說道：“那就四兩好了……不過你得馬上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