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飛梯行臨
距離官兵營寨不遠(yuǎn)處的山坡之上，一個年輕的牧羊人，穿著破舊的衣衫，正在小心地看管著上百只山羊。
鹿王城的東門在沉重的、令人牙酸的聲音之中被打開了。大將巴吉武頂盔摜甲，率領(lǐng)著兩千人馬呼喝著魚貫而出，在城墻之外列開戰(zhàn)陣。
巴吉武手執(zhí)大刀，遙指東面，騎兵們連聲吼叫，催動坐騎，加速疾奔。
牧羊人被喧嘩之聲吸引，轉(zhuǎn)頭好奇地瞧著城外的原野之上，無數(shù)黑點如同蟻群，撲向東面的石頭城寨。
烏云遮住了太陽，營壘望樓之上，任輕羽依然蒙著面紗，神色沉靜，拉滿弓弦。
她的腳邊，堆放著削尖了的竹枝，這就是她的箭矢。
戰(zhàn)馬奔馳在原野之上，大地微微顫抖，任輕羽眼見敵人已至四百步之內(nèi)，便松開弓弦，嗖嗖聲響，數(shù)箭齊出。
幾聲悶哼，疾奔之中的戰(zhàn)馬忽然搶地?fù)涞?，背上的騎士被甩出老遠(yuǎn)，脖頸斷裂，當(dāng)即斃命。
任輕羽更不停手，竹枝一支接一支射出，全無落空。
石壁之上，官兵們連聲喝彩，神情亢奮。
然而南羌兵也非等閑之輩，眼見望樓之上射手遠(yuǎn)程殺人，箭無虛發(fā)，當(dāng)即勒住戰(zhàn)馬，以藤牌抵擋住簌簌而來的箭矢。步軍隨后趕至，以大盾為墻，徐徐推進(jìn)。
任輕羽收了角弓，靜靜等候著。
白化龍在望樓之下，手持短刀，飛速削劈著竹枝，做成箭矢，然后送上任輕羽腳邊。
他張目遠(yuǎn)望：“好家伙，敵人可不少哇。”
“嗯。”任輕羽只輕輕應(yīng)了一聲，掣出三支箭矢，再次拉開弓弦，覷準(zhǔn)敵陣之中的將領(lǐng)。
軍寨背靠山崖，齊墨云端坐于一塊大石之上，冷眼瞧著南羌兵漸漸逼近。
阿瑪蘭吉和朱南兩個女子，都侍立在他身邊。阿瑪蘭吉忍不住說道：“將軍大人，要不要我騎白象出營，殺他一陣？”
“不急，”齊墨云淡然吩咐朱南，“去助一把火。”
“瞧瞧，要是沒有我跟著一塊來，你這營寨只怕一個時辰就被他們給奪下了?！敝炷仙駳獾睾吆?，直接就扇動翅膀，飛至寨墻之上。
吳奉禮當(dāng)即喝令：“放箭！”
眾軍士齊齊拉開弓弦，射出羽箭。朱南順勢呼地吹氣，羽箭燃起火苗，鉆入大盾，熊熊烈焰瞬間竄起，將數(shù)十名刀牌手燒成了火把，哀嚎著，顫抖著，頃刻間化成了枯骨。
大火繼續(xù)蔓延，巴吉武厲聲吩咐士兵們將火撲滅，然而砂石、布袍皆無濟(jì)于事，人們四散躲避，唯恐葬身于火海。
城墻之上的道敦法王深吸一口氣：“又是這只朱雀，取一只水囊與我。”
左右連忙將水囊遞上。
道敦接過水囊，一步跨出。
這一步，他就邁至亂做一團(tuán)的戰(zhàn)陣之后，解開水囊，向半空之中灑去。
嘩啦聲響，烏云之下，登時大雨滂沱，那神火遇水即滅，很快消失于無形。
“謝法王出手相助！”巴吉武振奮精神，重整部伍，再次向營壘發(fā)起沖擊。
烏云滾滾，一直跟在他們頭頂，不管朱南再如何奮力噴火，都被雨水立時澆滅。
朱南有些著慌：“這雨水來得好生奇怪，竟然能滅了我的神火，是那個和尚做法么？想來定然是個大宗師，他會不會來取了我的性命？”
眼見敵軍迅速迫近，吳奉禮等人反倒激起了決死之意，他慨然說道：“朱神仙不必?fù)?dān)心，咱們就算全都戰(zhàn)死于此，也絕不會令你傷著一根羽毛。若是營壘被攻破，你不用理會咱們，護(hù)著齊將軍撤走便是?！?p> 沒有了神火加持，羽箭威力大減，南羌兵很快沖至石壁之下，架起飛梯，吶喊著攀登上來。
寨墻之上，官兵們冒著密集的箭雨，奮力將飛梯推倒，雙方士卒反復(fù)拉鋸之際，白化龍出手如爪，將射向望樓的羽箭一一抓住，嘴里催促道：“小夫人，射那個和尚?！?p> “好。”任輕羽輕抿櫻唇，松開弓弦，三支箭矢齊出。
三道白光，眨眼間襲至道敦面門。
“咄！”道敦一掌拍出，白光化作碎屑，殺意頓消。
然而碎屑依然不散，迅速覆上他的右掌，變成了晶瑩的冰塊。
天空之中，烏云飄散，灑落的雨水也忽然停住。
朱南立即再次噴火，七八架飛梯很快被烈火吞噬，被燒得嘎吱作響，片片跌落。
飛梯上的南羌士卒，帶著火舌紛紛跳下，有的立時摔死，沒有死的，拼命在地上打滾，然而無濟(jì)于事，火舌愈燒愈旺，很快就將他們化作一塊塊黑炭。
道敦手握成拳，裹在他手上的冰塊再次被震碎。他仰頭瞧著天空，又瞧瞧遠(yuǎn)處望樓之上的那個女將，微露驚訝之色。
在山崖觀戰(zhàn)的齊墨云，這才拾起一枚碎石，嗤地彈出。
碎石帶著尖利的嘯聲，直射陣中指揮作戰(zhàn)的巴吉武。
巴吉武眼疾手快，揮刀急擋。
當(dāng)?shù)囊宦暣箜?，碎石將長刀震做兩段，然后擊中了他的肩膀。
巴吉武大叫一聲，肩胛骨已被擊得粉碎，手里的斷刀把握不住，鏘啷落地。
他身邊的幾個扈從大吃一驚，連忙擋在他的身前：“敵營之中還有高手坐鎮(zhèn)，將軍小心！”
巴吉武痛得渾身顫抖，眼見雨水消散，石壘之前火舌亂竄，士卒們四顧奔逃，只得吩咐道：“先撤回去，請首領(lǐng)重新調(diào)集兵馬，咱們再來攻打?！?p> 號角聲響，南羌兵紛紛退走，道敦法王卻立定不動，任憑敗兵從自己身旁向城門奔逃，只饒有興趣地瞧著寨墻之上洋洋得意的朱南，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朱南遠(yuǎn)遠(yuǎn)瞧見這和尚的眼神，不禁打了個哆嗦，下意識便扇動翅膀，往齊墨云身邊避走。
立在齊墨云身旁的阿瑪蘭吉卻有些失望：“將軍為什么不飛石打那個和尚？而且，你這一下又沒能取敵性命，本事也只是尋常嘛。要不，我現(xiàn)在沖出去，追殺一陣？”
“不可，你不是那法王的對手，貿(mào)然殺出，只會白白丟了性命?！饼R墨云神色自若，“本座過早顯出手段，驚動了法王，他們就不會再來攻打，反倒壞了本座的計畫，是以隱忍?！?p> 他覷著振翅飛來的朱南，安慰說道：“不用擔(dān)心，那法王一心想要將你擄走，一時不會拿出壓箱底的手段，咱們繼續(xù)跟夷賊耗著便是?！?p> “原來這個便是法戒寺的法王，”朱南緩緩落地，心有余悸說道，“眼神著實教人駭怕，你果真能護(hù)得我周全，不被他擄走么？”
“能，”齊墨云站起身來，轉(zhuǎn)頭吩咐阿瑪蘭吉，“去告訴大伙，輪番歇息，夜里要嚴(yán)加戒備?！?p> “咱們就這么點人，將軍打算守到甚么時候？”阿瑪蘭吉不解問道，“只怕敵人下回來的，就是上萬大軍了?！?p> “不會，”齊墨云負(fù)手注視著原野之中那個和尚，“索達(dá)智既有梟雄之名，豈會這等冒失。”
曠野之中，南羌兵已經(jīng)全部退走，道敦轉(zhuǎn)頭瞧著望樓之上依舊張弓對準(zhǔn)自己的任輕羽，輕輕點頭。
然后他轉(zhuǎn)身，一步踏出，再次返回鹿王城城門之上。
索達(dá)智意味不明地瞅著他：“法王為何不使手段，相助巴吉武攻破寨門？如今他廢了一只手臂，至少月余不能上陣，如此一來，士氣大挫，人人畏懼，法戒寺究竟想做甚么？”
“首領(lǐng)這回出兵，不也是試探之意么？”道敦微微一笑，旋即又正色說道，“敵營之中，那個女弓手雖然只是攬云境，箭術(shù)著實不錯。除了朱雀神鳥之外，他們還有一個騰龍境高手，的確是一塊硬骨頭。區(qū)區(qū)兩千人馬，著實難以攻打?！?p> “好，”索達(dá)智想了想，斷然說道，“我出四千兵，于拂曉之際，發(fā)起突襲，還請法王殿下，務(wù)必全力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