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陵怒極反笑,道:“本神君遠道而來,帝姬就不打算請本神君喝一盞清茶?”
方才有負責待客的小妖,縮頭縮腦地往這邊看,眼里似有畏懼之色。
阮清和朝他招了招手,那小妖就怯生生地走過來,開口說道:“妖主,并非是我憊懶。剛才我再三請他去,他都不肯。”
“無妨。”
阮清和淡淡地說道:“可要我親自請你進去。東荒神君,當?shù)闷疬@般禮節(jié)?!?p> 容陵這回沒有拒絕,神情似有幾分輕松。
待客的屋子不華麗,但勝在精巧,下方就是長長的水榭,水面蕩著黑黝黝的波紋。
容陵贊嘆道:“清和果真雅致,這般天地真是讓人心情舒暢?!?p> 阮清和古怪地回頭瞧了他一眼。
這屋子是言蹊設(shè)計布置的,她沒操半分心。
只在最后看了一看,點了點頭。
荒蕪之地沒有九重天那般財大氣粗,無法在華貴上取勝,那么就取三分精巧。
她笑了笑,便道:“言蹊當不得神君這般贊賞?!?p> 容陵噎了一噎,將折扇別在腰間。
他想必從未遇見過如此不解風情的女子。
“聽說阮鳳兮嫁入魔界以后,頗受重視?!?p> 阮清和忽然開口說道。
容陵怔了一怔,有些摸不清她的用意。
阮鳳兮過于溫婉的面容,已經(jīng)日益模糊。
“我與她的婚約,只是長輩的約定。我用盡全力想要喜歡上她,到底是辦不到。她若嫁來東荒,定是極好的主母?!?p> 容陵與阮鳳兮指腹為婚,自小就在一處,算得上是兩小無猜。
只可惜當初親密無間的時日,早就被密如蛛網(wǎng)的算計給遮掩得嚴嚴實實。
容陵沉吟了片刻,說道:“你若是不愿她留在魔界,我倒是有辦法。只是阮鳳兮這個太子妃之位,似乎是有帝姬的影子?!?p> 阮清和推開房門,請了容陵進去。
屋內(nèi)安置著一張小幾,小幾上擺放釉色瓷瓶,瓶內(nèi)插著幾枝白色小花。
內(nèi)室與外屋之間用竹簾遮擋,幽香隱隱。
阮清和淡淡地說道:“她畢竟曾是我的長姐。我幼時不受待見,是她給了我安身之所。如今還了她,只當姐妹之情已盡。我不愿再多提這些,還請神君早些歇息。”
阮清和隨即告辭離去,她那簡樸的小屋跟前,言蹊正在躊躇不安地徘徊著。
妖和神仙在這一點上,似乎與凡人沒有什么兩樣,都巴不得自己跟的主子早有子嗣。
九重天如此,荒蕪亦如是。
言蹊見到她以后,暗自松了一口氣,眉間隱隱有兩分不自在。
他不久前還在阮清和面前表露出野心,想要至高無上的地位。
現(xiàn)在就在她面前低了頭,宛如等待帝王臨幸的妃子一般。
阮清和看見他,并無意外之色:“進來吧?!?p> 言蹊跟在阮清和身后進了門,將房門掩好。
他剛一回身,便發(fā)現(xiàn)阮清和已經(jīng)歇在了床上。
她一手托住臉頰,另外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側(cè),神情清冷,一雙清凌凌的眸子認真地看著他。
言蹊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風月,此刻手心還是克制不住地出了汗。
“妖主,”他輕聲喚道,“我今夜睡在哪里?”
言蹊的容貌甚好,若非如此,那些老家伙絕不會選了他來。
妖主的夫君,不僅要精通權(quán)謀之術(shù),還要風姿俊雅。
都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此刻燭火瑩瑩,言蹊的面容比白日還要更俊美兩分。
阮清和蹙眉扔下一床被褥,說道:“無論如何,本尊終究是妖主。以后若真能出了荒蕪,定然不會虧待你。但此刻,就委屈你睡在地上了?!?p> 言蹊額頭青筋綻起,耐著性子道:“我不能睡在床上嗎?”
阮清和動作一頓,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言蹊。
她的語氣淡漠:“言蹊,我以為我跟你說得很清楚。你要權(quán)勢地位,就認認真真立功來換,不要想著走捷徑。我不是貪戀美色的君王,你也不是狐媚惑主的妖妃?!?p> 言蹊有苦難言。
他僵在原地,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言蹊受教了。”
阮清和懶懶地瞥了他一眼,背對著他躺下。
言蹊孤零零地抱著一床被褥站在原地,心里涌起兩分難言的孤寂。
他論才貌,論風度,哪一點及不上溫止陌。
從來都是女子哭著喊著想要近他的身,如今卻遭到這樣的冷待。
言蹊試探著向前走了兩步,數(shù)道寒光就直直地朝他撲來。
他忍住喉嚨間的腥甜之意,勉強穩(wěn)住了身體:“言蹊就不打擾妖主休息了。”
他向門外走去,直到推開門才聽見阮清和輕輕地應了一聲。
夜幕繁星,荒蕪難得如此平靜。
言蹊受創(chuàng)的心才平靜了一些,眼睛就猛然睜大。
新修的迎客居,是言蹊親手設(shè)計的,他很喜歡。
只是那一院臨水的房屋,正轟然坍塌,木橋被攔腰折斷,可憐兮兮地躺倒在水里。
容陵神君月白色的衣袍上蒙了不少土灰,在風中烈烈作響。
他眼神凝重地盯著對面那人,那人把一身紅袍穿得縹緲若仙,手持長劍立在一旁。
東荒神君是最擅長制劍、使劍的,竟然略顯狼狽。
“溫止陌,”容陵冷冷地開口說道,“你居然藏得這樣深!只是上神爭斗,動靜太大。你我都不想讓九重天知曉,不如你把劍還我,我們就此罷手?!?p> 溫止陌嘲諷地說道:“容陵神君想必是避世久了,沒有聽說過本仙主的名聲。本仙主向來貪財,你紅口白牙就想從我手里要東西,可覺得妥當?不要跟我提大局,我就不是個顧全大局的神仙?!?p> 溫止陌臉皮之厚,乃是言蹊平生僅見。
他幾乎要為溫止陌喝彩了,只是在不經(jīng)意間瞥見身側(cè)少女那神采奕奕的眸子,臉色就沉了下來。
容陵忍了忍,他隱忍數(shù)年,當然不想毀于一旦。
只是阮清和在場,容陵不想太失了面子。
他壓抑住怒氣,說道:“你要什么,開個價吧?”
端方如容陵神君,此刻破天荒地如同市井小民一般開始競價。
溫止陌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直看得容陵幾欲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