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和和衣而臥，將劍隔在中間。
她百無禁忌，很快就安睡了。
溫止陌側過臉瞧她，見阮清和臉色平靜，忍不住就道：“清清，你知道西府海棠的含義嗎？”
他往日還能耐住性子，等阮清和開竅，如今卻是不能夠了。
阮清和倏然睜開眼，在黑暗中，眸子依舊亮晶晶的：“云知白說，西府就是小妾住的地方。你罵我是小妾養(yǎng)的！”
溫止陌眼底浮現(xiàn)出兩分羞澀，左思右想還是不甘心。
“云知白那人壞得很，他騙了你。西府海棠……”
溫止陌囁嚅著說道，嘴巴像被縫住了一樣，半天說不出下文。
“西府海棠怎么了？”
阮清和的聲音里似有笑意。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文瑛那日告訴我，海棠在凡間寓意美麗的女子。而西府海棠，更是花中神仙。借花表情，還能形容苦戀。溫止陌，你可是喜歡上了我？”
溫止陌的頭皮轟的一聲炸開，他平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額上青筋暴起。
“簡直是一派胡言！我是師，你是徒。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哪里會有師父苦戀徒弟的，你莫要存此妄念！”
溫止陌堅決不認，翻身就下了床榻，居高臨下地望著阮清和，又道：“你在此好好反思，我出去了！”
偌大的宮殿中，只剩下了阮清和。
她目光沉沉地凝望著虛空，忽然低低地笑了幾聲。
阮清和小心翼翼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了一半。
窗外連綿不斷的桃林中，溫止陌正在那里來回走動。
他雙手背在身后，不像是桃林仙子，倒莫名像是闖入了桃源的瘋子。
次日一早，溫止陌頂著兩個青黑的眼圈來喚阮清和：“清清，青鸞要來了。你先吃些東西，準備準備。”
阮清和的眼皮一動，眸子里一片清明。
她瞧見溫止陌眼下的淺淺青影，不由失笑：“你昨夜在桃林走了一夜，還受得住？”
她坐起身，想伸手摸一摸溫止陌的臉。
溫止陌精準無比地把她的手腕抓?。骸扒迩?，時間不多了。今兒一大早，碧姝仙主那里就有侍女上報了阮太微。阮太微頭一個疑心的就是你。待你見過青鸞以后，他恐怕就要來拿人了?！?p> 溫止陌眼底再無一絲的暖色，嘴角掛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阮清和在溫止陌宮里，誰能曉得？
容陵性情古怪，時而端方，時而狠辣。
但他君子方正的底子，總還不會大變。
還不至于拿了阮清和去邀功。
“你……”
阮清和蹙眉，懷疑地望向溫止陌。
溫止陌笑了笑，手指輕佻地將一根細細的繩子從阮清和脖頸處勾了出來。
那繩子上拴著那顆小小的女媧石，散發(fā)著小小的月華般的光輝。
溫止陌捧了它在手心，端詳了片刻，便道：“碧姝的長輩，原比我父身份低微。但在我父亡后，染著我父的血得了好處。論理，這女媧石本該就是我的?！?p> “清清，”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只不過是把它拿回來而已，你莫要怪我。你原本就要死，不如再幫我一回。”
溫止陌將那女媧石重新塞入阮清和的領口，修長的手指不經意之間在她脖頸處劃過。
阮清和頓生寒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溫止陌看。
“罷了，”她嘆息一聲，“我早該曉得。師父予我一分，就要拿走我五分。如今予了我五分，該拿走的便是清和的命，清和無怨無悔?！?p> 溫止陌矜持地點了點頭：“如此，師父也就放心了?！?p> 文瑛恰好在此時進來，發(fā)覺兩人之間古怪的氛圍，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他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說道：“仙主，帝姬。青鸞姑娘來了，身后還有魔界的大將護送著，看上去很是威風呢。”
阮清和眸光一冷，卻沒有要責怪他的意思，只淡淡道：“請她進來?！?p> 文瑛松了一口氣，一邊小心地瞥著溫止陌，一邊小跑著下去。
溫止陌杵在原地不動彈，面帶笑意，手指在寬大的袖袍上捏住一道又一道的皺褶。
這是他心緒不平的表現(xiàn)。
阮清和冷眼看著，卻沒有要提醒他的意思。
“帝姬。”
隱含雀躍的女聲響起。
青鸞碎步而來，頭上挽了婦人發(fā)髻，戴著華貴的珠釵，長長的流蘇直接從比鬢發(fā)垂到耳邊。
她臉色比起以往，紅潤了許多，唇上擦了胭脂，臉上也涂了香粉。
“帝姬，”青鸞撲倒在阮清和身前，將頭埋在她的膝上，“那一日，不少仙娥來欺負我，還有人來搶東西。他們都說帝姬不在了，我無依無靠了……”
青鸞抽抽噎噎地哭著，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掉。
“幸好，太子殿下派了人來接我。殿下他很好，待我也好。我就在他身邊伺候了……”
青鸞的目光躲閃著，含羞帶怯。
阮清和目光沉靜似水，淡淡地說道：“你這等心思，我竟是不知?！?p> 是了，青鸞早就跟在她身側。
而卿塵來九重天的那一日，既是與阮清和初見，也是與青鸞第一次見。
青鸞抬眼看向阮清和，眼神閃了閃：“帝姬，我搶了你的親事。你心里不大好受，我能理解。只是，我與太子終究是兩情相悅?！?p> 阮清和冷冷地笑道：“你是想說，你與他兩情相悅。而我于他，不過是感激之情。對也不對？”
青鸞低下頭，輕聲說道：“帝姬要這樣想，我也無話可說?！?p> 溫止陌握住阮清和的手，淡淡地說道：“好一個無話可說！帝姬被罰，你卻打扮得如此光鮮亮麗，似乎還胖了一圈。你對她可有半分擔憂？”
青鸞那張清秀的小臉，在耳上懸掛著的寶石耳墜的襯托下，確實圓潤了幾分。
她臉色一白，辯解道：“魔界那些人兇狠，見我是帝姬身邊的侍女，對我向來苛刻。太子殿下為了護著我，這才對我珍愛了兩分。他是我的夫君，我怎么能辜負了他？”
阮清和忽然覺得有些諷刺。
青鸞跟在她身邊這樣久，幾乎與她情同姐妹。
她卻是第一回發(fā)現(xiàn)了她的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