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止陌卻還意猶未盡,當真走到阮清和跟前,“賜教”道:“你這桃林留著也是浪費,不如賣給我,也好換幾兩銀子花。待這桃子結(jié)出來,我分潤幾個果子給你。”
阮清和抿了抿唇,臉色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她一句話都不說,卻是在無聲地抗拒著溫止陌。
這桃林并沒有特別之處,桃子也沒有特別的功效。
大約結(jié)出桃子來,也不過和尋常的桃子一樣,清甜可口。
這是阮清和收到的第一個生辰禮物。
她肯下凡去陪溫止陌九年,不單是他幫她抗下了謀害阮鳳兮的罪責,還有這桃子的原因。
阮清和不說話,溫止陌便好整以暇地坐在躺椅上,笑吟吟地望著她,不急不躁。
阮清和的眼睛有些疼,頭一揚卻開口說道:“溫止陌,這桃林我可以給你。但是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且必須得照實回答?!?p> 阮清和原想威脅溫止陌一句,結(jié)果想來想去,才愕然發(fā)覺她實在沒有威脅溫止陌的本事。
論地位,論出身,論武力,她都敵不過他。
更別提他那算計人心的精妙本事,實在高明。
阮清和一時拿不準,她隱藏的那點實力能否對付得了溫止陌。
甚至連溫止陌會不會照實回答她的問題,阮清和都沒半點把握。
這個發(fā)現(xiàn),讓阮清和有點沮喪,卻還是強撐著死盯住溫止陌不放。
溫止陌的姿勢變都沒有變過,面上的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這是個讓對立者泄氣,而伙伴開心的姿勢。
只是阮清和并不是溫止陌的同伙,心中只會越發(fā)無力。
溫止陌在阮清和拔劍之前,不疾不徐地開口說道:“不撞南墻不回頭,可不是聰明人應該做的。清和,你是臭名遠揚的帝姬。無論如何,這一點都沒法改變。今日我還有事,不便多留你。你先走吧?!?p> 溫止陌這話說完以后,徑自往躺椅上躺倒,一只手像長了眼睛一樣翻開書頁蓋在了臉上,儼然是要送客的架勢。
阮清和身后,文楓和文瑛正一左一右地站著,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阮清和方才那點惆悵,立刻消散了。
她若是阮鳳兮,還能得閑糾結(jié)別人對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是好還是不好。
只可惜她成日里都被群狼環(huán)伺。
生來不祥這幾個字牢牢把她釘在誅仙臺上,以至于欺辱阮清和反倒成了道義。
“你身子不太好?”
阮清和蹙了蹙眉,上前一步道:“我當時氣不過,便刺了你一劍,并非有意要害你。只以為你回了天上,便是毫發(fā)無損了?!?p> 文楓在后面聽得冷笑不斷,只強忍著不開口。
文瑛性子跳脫,向來都認為是阮清和連累了溫止陌,便嘲諷道:“這一劍沒刺在阮帝姬心口上,阮帝姬當然不曉得疼。正如老天帝及老天后羽化,也不過只有鳳兮帝姬和天帝悲痛欲絕。至于你,只怕還在暗恨天帝對你不公,絲毫不覺有過吧。”
文瑛把這積壓在胸口的話一一吐出,心中不由大快。
他早就看阮清和不順眼,若不是文楓非要攔他,這些話早就說出口了。
阮清和的情緒一股腦兒涌了上來,脫口便道:“溫止陌,你且告訴我,溫霓裳究竟有什么好?你找借口也不找個像樣點的,你且說有人拿上萬銀子收買你,我心里都要舒坦許多?!?p> 文瑛那番話,不過是一時意氣。
他自己也十分清楚,老天帝對阮清和足以稱得上是殘忍。
老天后誠然是保住了阮清和的小命,卻也說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類似的話。
老天后死的時候,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難免一時怨懟。
阮清和擔了個“阮”字,還不如一般的仙娥日子好過。
文瑛本性善良,剛痛快了沒多久,就隱隱有些后悔。
此刻見著阮清和神情激動,卻是沖著那“溫霓裳”而去,他不由得呆了呆,囁嚅著說道:“那溫霓裳是我假扮的。阮姑娘有氣,只沖著我來就是,不必驚擾仙主。”
文瑛鬧騰了這一陣,溫止陌早就不能如愿安睡。
溫止陌一抬眼看到阮清和還穿著那身藍布衣衫,身子單薄得一陣風都能吹倒,就恨不得能替她受過。
溫止陌坐起身,沖她招招手,輕聲說道:“你不必在這上面掰扯,明日就是天帝的生辰,你準備好生辰禮沒有?”
天帝不待見阮清和,自然也不待見她的生辰禮。
阮清和不解道:“我從來沒準備過這玩意兒,你怎么突然問起了?”
溫止陌說話從來都有深意,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倒令阮清和有點警惕。
文楓淡淡一笑,側(cè)過身來讓出一條道路來:“阮姑娘,你該回去了?!?p> 阮清和明白過來,溫止陌并非是要提點她,不過又是一句委婉的送客語而已。
接二連三被趕著走,阮清和再好的心性也待不住了,當即轉(zhuǎn)身就走。
文楓默默跟在她身后,直到阮清和的身影成了一個小黑點,才關(guān)上了宮門。
溫仙主接連幾日都會稱病不出,若不是為了阮清和,這宮門早就緊閉了。
宮里只剩下自己人,文瑛迫不及待就問:“文楓,你怎么就能聽出仙主的話中深意?我琢磨了片刻,都還以為他是在提點阮清和呢?!?p> 文楓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懶得與這傻鸚鵡多言。
文瑛卻還不依不饒地在文楓身邊聒噪,吵得他腦門兒生疼。
文楓冷不防就停住腳步,低斥道:“仙主在歇息,你這么吵吵嚷嚷做什么!”
溫止陌嘆了口氣,不得不佩服這兩個活寶。
“清清最恨與人比較,我觸了她的逆鱗,這一劍挨得不冤?!?p> 他耐心解釋道:“更何況,我能早些回天上來,也好少受些反噬。神仙下凡,最忌諱貪戀紅塵。要想早些結(jié)束,少不得家眷要忍痛取舍?!?p> 文瑛的臉色騰得漲紅,扭捏不安地扯著衣角,五彩繽紛的羽毛飄散了一地。
他最恨的就是那一劍,由此痛罵了阮清和許久,阮清和一句嘴都沒還。
文瑛愧疚萬分,只好逞口舌之快:“仙主怎么用上了家眷二字,莫不是喜歡上阮清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