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辛武一覺醒來，呆呆坐在床上。回憶昨天發(fā)生的事情，依舊恍惚不已。
直到打開手機，看到一個咧嘴呲牙的頭像，才確定昨天不是做夢。
到了工作的地方，同事們已經(jīng)一排排的站在門口。店長像個古代酸儒似的背手仰頭看著眾人。
“孫辛武，你怎么好意思天天讓所有人都站在門口等你一人？”
孫辛武抬手看了看表，還不到八點半。癟了下嘴，站到最后一排的邊側。
店里的規(guī)定是八點半上班，孫辛武也想不通為什么大部分人都會來的特別早，還相互攀比，以此為榮。
見孫辛武沒有接自己的話，店長怒意更深。狠狠瞪他一眼，開始發(fā)表講話。
“想必昨天的事情大家多少都有些了解，不過軍方已經(jīng)給出解釋，一幫小鬼而已，對我們不會造成任何影響。所以，大家還是要把心思和精力全部放在工作上，不能有絲毫的懈怠。明白了么？”
這幾排身著西裝，脖掛胸牌的工作人員，齊齊喊出“明白。”二字。鏗鏘嘹亮。
店長滿意的點點頭，隨即說道：“不妨告訴你們，如今正是我們內(nèi)地房產(chǎn)要爆發(fā)的時刻。這次海岸線的突發(fā)情況，雖說已經(jīng)被軍方完全控制。但沿海城市的居民或多或少還是會心有余悸。如此一來，必將有大量人口會向內(nèi)地遷移。有錢的會買房，沒錢的會租房。這可都是我們的刀下菜?，F(xiàn)在行業(yè)競爭激烈，誰把握住這次先機，誰就能把大把大把鈔票裝到兜里。這個道理想必各位都能看明白?！?p> 店長停頓一番，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呢，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偣驹谧蛱焓掳l(fā)的一個小時后，就將沿海城市大量的物業(yè)信息收集到手。如今已向內(nèi)地全部店面發(fā)放。今早分配到我店一百三十萬電話信息，最終能拿下多少單，就看各位的本事了?！?p> 幾排人群出現(xiàn)短暫的騷動，顯然都興奮不已。
這個效果似乎是店長預料之內(nèi)的事情，他淡定的等著這番交頭接耳慢慢結束。
“從今天開始，下班時間由之前的下午七點改為九點。當然如果有愿意加班的，我張碧舉雙手歡迎，但要是有人偷著摸著想提前開溜，那也別怪我不客氣?！闭f完，不忘瞪一眼此時神游天外的孫辛武。
“好了，開始我們的招財操。今天我們跳三遍，好讓大家迅速進入興奮狀態(tài)。把全部的激情投入到接下來的工作當中。”
“栓子，放音樂?！?p> 只見一個房屋中介的店面門口，突然炸響魔性洗腦的音樂。一群穿著得體，身姿颯爽的年輕人，跟著音樂翩翩起舞。期間不乏會傳出幾聲如雷般的口號。
雞血盡，入店藏。
坐在工位上發(fā)呆的孫辛武，聽著身邊此起彼伏的電銷術語。感嘆如今的自己，怎么都容不進這種氣氛里。
旁邊工位的胖妞田芳芳已經(jīng)打完最少二十通電話，準備喝口水略作休息。看著依舊坐在那里發(fā)呆的孫辛武，癟嘴皺眉一臉鄙夷。
“孫子，你在不打電話，店長又要讓你坐俯臥撐咯。”
孫辛武瞟她一眼，繼續(xù)發(fā)呆。
田芳芳對他上下打量一番，冷哼一聲道：“不過你應該無所謂，大家來這都是為了賺錢，只有你是來鍛煉身體的。瞧瞧那胳膊上的疙瘩肉，嘖嘖，不去工地搬磚真是浪費了?！?p> “搬磚是小事情，只是我這疙瘩肉在大。也搬不起你這座塔呀。”
田芳芳像是被踩了尾巴，頓時怒火中燒，起身喊道：“孫子，再說一遍試試。”
“坐下說話，擋著光了?！?p> 田芳芳順手拿起文件夾，作勢要向孫辛武揮過去。
“干嘛呢？干嘛呢？”店長嚷嚷著走過來。
“店長，他不打電話。我好心提醒他一句，他就反過來罵我。”
孫辛武頭也不回的淡淡道：“嗯，我六歲的時候也這么告過狀?！?p> “你，來我辦公室?！睆埍毯谥樲D身便走。
孫辛武在一眾嘲諷的目光中，尾隨其后。
“你是真的視錢如土了唄?！?p> “那怎么會，你要是把兩年前截胡我那幾個單子的錢都還給我。我肯定不會客氣?！?p> 張碧臉色更黑，小聲道：“這兩年我給你的補償，也不少了吧。而且你業(yè)績幾乎月月墊底，我還不是保你不失業(yè)。按公司的規(guī)矩，連續(xù)兩個月業(yè)績墊底，就要滾蛋。你自己想想你墊底多少次了？”
“哦，那我真是謝謝你咯。要不這個月就把我開了吧?！?p> “孫辛武，你別太過分了。你以為我不敢？”
孫辛武依舊面無表情，坐在椅子上側頭望向窗外，不在理這氣急敗壞的店長。
三年前，他進入這個行業(yè)。勤勤懇懇做了半年的租賃單，總算有資格可以坐買賣單了。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運氣，剛上手就遇到兩個大額的房產(chǎn)交易。當時還不是店長的張碧，天天跟在他后面，請吃飯，請喝酒。說老店長馬上要調(diào)離，自己有心想爭一下店長。想求他把這兩個單子掛在自己名下，沖沖業(yè)績。
孫辛武本不愿意，可耐不住這人天天在自己面前賣慘賣苦。最終答應把單子給他，等提成下來后他把錢在給自己。
有這兩筆巨額業(yè)績，張碧順利當上了店長?？傻忍岢上聛?，孫辛武要錢的時候。這家伙說家里出了點事，急需用錢，晚點給他。
當時跟張碧競爭店長的另外一個人，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張碧那兩單是孫辛武給的，便開始記恨上他。工作上處處跟他過不去，還聯(lián)合幾個跟自己關系不錯的人明里暗里撬他的單子。
孫辛武氣不過，就要求張碧出面解決。這心思極沉的店長，靈機一動說自己現(xiàn)在店長還沒有站穩(wěn)，需要多積累些業(yè)績站穩(wěn)腳跟，然后在收拾那幾個給孫辛武使壞的同事。
如此之下，三給月內(nèi)，他前前后后從孫辛武這里連哄帶騙的又撬走他五六個賣單。腳跟確實也站穩(wěn)了，那幾個給孫辛武使壞的人也一并被攆走?？纱饝€給孫辛武的十幾萬提成，卻越來越?jīng)]影。
孫辛武要錢，張碧總有借口拖著。后來搞的孫辛武也沒了心思干活，就這么一直在店里混著。偶爾吃幾個別人剩下不要的租單維持收入。一邊打算破罐子破摔，一邊打算跟張碧死磕。這錢要不回來，我就在你店里呆著惡心你，你要是敢把我開除了，我也不介意把你那些惡心的事情抖露出去。
見他不說話，張碧陰笑道：“你以為事情過去這么久，還會有人相信你說的話？”
孫辛武沒有回頭，淡淡道；“你真以為我會傻到一點證據(jù)都不留？”
張碧先是一驚，隨后冷笑道：“少嚇唬我，你要是真有證據(jù)，你能等到今天？”
沉默片刻，孫辛武緩緩說出一個地址和幾個名字。嚇得張碧瞬間全身顫抖。
“孫辛武，你他媽想干什么？這是咱們倆的事情，不要牽扯到我家人?！?p> “你想多了，我只是打聽了下你的家庭情況。當年你黑我的錢已經(jīng)全部用來給你父親看病。所以我知道即便我把事情捅出去，你也沒有錢還我。我可以忍到現(xiàn)在，就在等你什么時候把欠我的錢攢夠了，我在拿出證據(jù)跟你談條件?！?p> 聽到這里，張碧頹然做回到椅子上，臉色蒼白。
“還有什么事么？沒事我就走了?！?p> 不等他回話，馬上又說：“還是需要給你這個店長些面子，在出去當著眾人的面，做上一百個俯臥撐？”
張碧盯著他看了半響，最終無奈的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做，隨即說道：“我現(xiàn)在手里有兩萬，一會轉給你。剩下的我慢慢還?！?p> 孫辛武點頭道：“還完這比，還有十一萬。我等著。”
張碧嘆口氣，默默點頭。
孫辛武起身準備走，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對了，我不是今年的年假還沒休么？我從今天開始休。麻煩你幫我打個申請，順便把字簽了吧。”
張碧恢復些神態(tài)，然后誠懇的說：“這次的機會很難得，沿海地區(qū)必然會有大批人群遷移內(nèi)地。這錢你不賺嘛？”
孫辛武愣了下神，然后想到自己另外一個身份后，頓時換了氣場。沉聲道：“問你要錢只是為了出口氣，這種身外之物，對我來說狗屁不是?！?p> 然后用一副自己為是高人風范的姿態(tài)，轉身出門。
身后，留下一臉驚愕的張碧，緩過神后呢喃一句：“這傻叉，有病?！?p> 見孫辛武滿面春風的從店長辦公室出來后，一幫等著給他數(shù)俯臥撐數(shù)量的好事之徒失望至極。
平時孫辛武被罰坐俯臥撐的時候，是店里最熱鬧的時候。
他們喜歡數(shù)著數(shù)著就故意數(shù)錯數(shù)字，六十八，六十九，五十，五十一。如此數(shù)數(shù)，樂此不疲。
孫辛武也不會計較，在他看來，多做幾個十個俯臥撐也無所謂，強身健體嘛。既然你們都說我是來這鍛煉身體的，那我就鍛煉給你們看。如今胸肌腹肌顯而易見，這可不是多少錢就能換來的。
孫辛武走到工位前，略微收拾一番，提著自己的包準備休年假去。
田芳芳還打著電話，余光看到他的行為有些吃驚，以為店長要攆他走。匆匆掛了電話，幸災樂禍的想挖苦他幾句。
“喲，孫子這是去哪?。坎粫堑觊L給了你大客戶，要去帶看吧？”
這時孫辛武的手機響了一下，他拿出來看到是張碧給他轉來的兩萬塊錢。隨即笑著把這個轉賬記錄拿在田芳芳面前晃了晃說道：“店長說知道這兩年讓我坐在你旁邊受了不少委屈，有你這一塔在旁，避光阻風，搞的我天天坐在陰影里氣運受阻。所以這兩年業(yè)績跟不上。這是店長給我補償?shù)膬扇f塊錢，并給我放了帶薪年假，讓我好好去外面呼吸下新鮮空氣。不然天天坐在你旁邊，遲早被豬油蒙心，大好前程可就被糟?？！?p> 田芳芳聽的臉都憋紫了，可就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孫辛武提包走人，臨到門口不忘回頭在加兩句。
“對了，塔妹，你還是有些價值的。以后早上跳操的時候，你別亂杵，好好給咱站到最東邊。為大家遮擋下陽光，也是一樁美事嘛。你說呢？”
田芳芳豁然起身，攥緊砂鍋大的雙拳。狠狠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孫辛武?！?p> 孫辛武，跑為上策，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