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傅傾度過了漫長而又短暫的兩天,她越想越后怕,越怕就越吃不下飯,尤其是聽得街市上的說書人,繪聲繪色地描述少年皇帝對付惡人,如何殺伐果斷,如何足智多謀的時候,她就如同驚弓之鳥,恨不能肋生雙翼,撲楞楞飛向天邊兒去。
終于挨到放榜的這一天了,傅傾自我安慰,按著自己殿前失儀這一條罪過來說,自己也就落一個同進士出身。
這樣被分配到地方任職的幾率就大很多,皇帝眼不見為凈,時間久了,自然而然也就忘了她這么一個人。
為姐姐贖身的錢,可以慢慢攢,殺父之仇,亦可以慢慢報。
無念心中惦念妹妹,她特意向老鴇告了半日的假,催著馬車來妹妹暫住的官舍來接她。
傅傾上了馬車,發(fā)現車上還坐了一個少年,精瘦精瘦的,嬉皮笑臉地沖她點頭哈腰。
見傅傾面露不解之色,無念解釋說:“他叫小三兒,是樓里玉姑娘的私生子,玉姑娘年老色衰,養(yǎng)活不了他這個可憐的孩子了,我就擅作主張,把他塞給你做仆人吧!你別看他小,辦事兒可麻利著呢!你非要走入仕途,缺不了這樣的下人?!?p> “多謝,姐姐!”傅傾點頭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
小三兒眼睛一瞇,嘿嘿笑道:“姑娘長得真好看!”
無念聽了,臉一沉:“你要跟她叫主子!”
小三兒一縮脖子,扇了自己嘴一下:“我看到主子仙女下凡般漂亮,我就忘了姐姐同我說的話了,下次我一定注意!”
無念揮手揚鞭,馬蹄聲陣陣響起,穿過阡陌與長街,來到森嚴巍峨的張貼榜單的宮墻。
這時候考生們,考生的七大姑八大姨們,二叔三大爺們已經將列隊的侍衛(wèi)們擠到了角落里扯閑篇兒去了。
黃色的榜單前,人們你爭我搶往前湊,擠得人幾乎要上吐下瀉,掉幾斤肉。
傅傾一看眼前那一片黑乎乎的腦袋瓜,還有那嗆鼻子的汗臭味兒,就有些犯難。
誰知小三兒自告奮勇,一頭扎進了人群之中。
多虧是小三兒瘦弱又靈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經打了一個來回,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傅傾看他這個表情,心中狂喜,忙問:“快說!我是不是考砸了!”
小三兒抬起頭,苦著一張臉說:“主子,我不認識字呀……”
傅傾:“......”
傅傾再不愿意往人群湊,也依然得硬著頭皮往里擠。
因為這件事兒,事關她的生存大事!
把自己的頂頭上司揍了個烏眼青,這可真夠她喝上一壺的。
她擠到了榜單前,倒著數,挨著個地看,就盼著能夠有自己的名字。
她眼睛越靠前,心情就越失落,當她最終在正數第四名的位置看到自己的名字時,她的心像是被人猛地一拽,痛得她,不由得痛哭起來。
這簡直就是最壞的結果好嗎?
這個名次不僅能夠留在京城,還能夠確保她天天和皇帝面對面。
她越想越難過,越難過越想哭。
圍觀眾人,皆鄙夷道:“考這么好,還哭?真是虛偽至極!”
傅傾聽罷,哭得更歡了。
忽然她的肩頭被人輕輕拍了拍,傅傾淚眼朦朧抬頭看去,只見身后一個寬闊但縫了許許多多補丁的胸膛懟在了眼前。
傅傾身子往后移了移,才看清那人的長相,是賀允之!
呆若木雞的耿直男!
他使勁拍著傅傾瘦弱的肩膀,拍得她身子直晃悠:“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傅兄雖然沒有考中前三甲,但以后來日方長,定會有一番大作為的!”
傅傾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記憶中還有這樣一個奇葩。
回看榜單,那賀允之的大名,就這樣揮揮灑灑地題在第一名的位置上。
“狀元!”傅傾對他投向一個難以言喻的表情,半分嫉妒,半分佩服。
“賀兄!我請你吃酒?!备祪A一把拉住賀允之,心想日后這貨必定能夠青云直上,這樣多拉攏拉攏,也是極好的!
賀允之為難地擺擺手:“不了不了!”
“不給面子?”傅傾略帶調戲地看著眼前稍顯拘謹的賀允之。
賀允之忽然神情嚴肅起來:“傅兄,你我日后要一同入朝為官的,應當多多注意些。正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傅傾氣得險些翻了白眼:“你這人怎么這么奇特呢?”
“過獎!告辭了!”賀允之居然還不咸不淡地露出一個笑容。
說著,擠著人群,消失了。
只留傅傾一人,獨自在皇城的東風中,凌亂!
三日后,皇帝賞宴。
這一天的到來,對傅傾而言,簡直就是一場空前的災難。
傅傾整個人都以飛速的態(tài)勢,狂瘦下去。
她頂著極大的思想壓力,一臉苦悶地蚯在角落的一張桌子前坐下,靜靜地聽著堂中的眾進士吹牛。
什么我家院子多大啦,家里養(yǎng)著什么珍貴的鳥兒啦,
他老子認識朝中哪哪個大官兒了,他是哪哪個妃子的親弟弟啦。
總之,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吹不到的。
傅傾并沒有心情與他們說這些,她像一直待宰的羔羊一樣靜靜地伏在案前。
好一個格格不入的孤標傲世的青年才俊!
當然還有那個孤標傲世的奇葩——賀允之。
他也沒有加入到吹牛皮的行列中,而是手執(zhí)一本書卷,嗡嗡嗡地背書。
嘴里發(fā)出的聲音,像是一千只蒼蠅,爆發(fā)一場曠日持久的奪權之戰(zhàn)一樣。
令人.......不寒而栗!
“皇上駕到!”
一聲起,眾音畢。
傅傾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一只被針扎了屁股的小兔子,嗖地卡到了自己的嗓子眼兒。
她狠狠地往下咽了咽,然后跟著眾人跪倒,恭迎皇帝的到來。
偷偷望去,蕭啟臉上的淤青已經下去了大半,但依舊有淺淺淡淡的痕跡。
眾進士這幾天也頗為好奇,一直在打聽皇上臉上的傷從何而來,卻都是不得而知。
傅傾心虛的不行,她把頭縮起來,眼皮也不敢抬。
只是聽著蕭啟跟那些溜須拍馬之輩,說著冠冕堂皇的話。
眾人敬酒她敬酒,眾人喝酒她喝酒。
直到宴會散,她提著的心,才忽忽悠悠地落了下來。本以為自己又順利地熬過了一關,得意洋洋的她正打算隨著眾人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