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半夜,這時正房的火勢已經(jīng)完全地滅了。
薛老太太站在院子里,看著滿院子的狼藉,還有來來往往的忙著收拾的丫頭婆子,只覺得五味雜陳。
她現(xiàn)在一點點的睡意都沒有。
燈火大亮,丫頭婆子有條不紊地忙著,不敢發(fā)出一點點的聲音。
薛老太太臉色發(fā)沉,曾以為喪子之痛已經(jīng)是人生最大的悲痛,沒想到還有更悲痛的事情。
若是連阿翎也保不住,她有何面目面對九泉之下的兒子。
今日的事情,薛老太太心底已經(jīng)有數(shù),兒媳婦蔣悅行事乖張,族中多有不滿,這一場火必是沖著蔣氏而來,只是薛老太太不曾想到,如今連阿翎一個小姑娘也容不下。
腳步聲打斷了薛老太太的思緒,薛老太太看向了來人,邱嬤嬤緩緩的走了過來。
薛老太太道,“可有何事?”
邱嬤嬤停下來腳步,“打擾了老太太,只是有些事想稟報老太太知曉?!?p> 薛老太太也知道若不是急事,邱嬤嬤絕不會是這般神色。
邱嬤嬤猶豫著該怎么開口,便有些欲言又止。
薛老太太不由得收起神色,問道,“到底何事情?直說就是,我這把年紀(jì),喪夫喪子,一只腳已經(jīng)踏入棺材板里了,也沒什么經(jīng)受不住了,你若是想著隱瞞,才是不應(yīng)該?!?p> 邱嬤嬤跟了薛老太太這么久,知道薛老太太善于隱忍,自從大老爺病重,明面上依舊苦苦熬著,背地里卻傷心不已,但是也從來沒有說的這樣傷心過。
邱嬤嬤生怕薛老太太想不開,先寬慰道,“老太太不要這樣想,三姑娘死里逃生,四姑娘體弱多病,大老爺留下的這一點點骨血,還等著您照看,您若是熬垮了,兩位姑娘年紀(jì)這樣小,可指望誰去?”
薛老太太神色一緊,隨即嘆了一口氣,“你說的是,你大太太那個性子,做事急躁,毫無心機(jī),如何是他們的對手,無論如何,我也要好好的打起精神來,護(hù)住阿翎和燕兒不受欺負(fù)?!?p> 說著感嘆道,“今夜這事,擺明了,他們各有私心,雖然是沖著蔣氏,可是連阿翎也不放過,著實叫我寒心,尤其是我已經(jīng)私下里囑咐過,蔣氏的事情等我和族中幾位長老商談過再說,他們依舊這樣急不可耐,終究是我過于仁慈了,我活了大半輩子,為了薛家也算是殫精竭慮,若是連個孫女兒也護(hù)不住,豈不是白活了?!?p> 邱嬤嬤連忙說道,“正是呢,我一個婆子看著三姑娘那個樣子都心疼的什么似的,二老爺一心的只惦記著薛家的醫(yī)書,”
說著住了口,“老太太,我多嘴了,薛家的醫(yī)書關(guān)乎傳承,確實重要,我就是心疼三姑娘罷了?!?p> 薛老太太的眸色深沉,沉默了許久,“薛家的傳承的確重要,可是阿翎更重要。”
這一句話,薛老太太思慮了很久,才開口,既然開口,這一句話已經(jīng)表明了她以后的抉擇,會把薛翎放在首位。
而薛翎現(xiàn)在并不知曉。
邱嬤嬤猶豫了片刻,這才捧起一物,遞到薛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看看此物?!?p> 薛老太太接過來,卻是一只小小的香爐,里面一些熏香殘渣映入眼簾。
薛老太太握著香爐的手骨緊了緊。
這一場火勢里外攻擊,香爐又放在靠近門窗的位置。
按理說,靠近門窗的物事都要燃燒殆盡。
可是這香爐被薛翎潑了半爐水。
熏香浸泡的透徹,而后火勢蔓延,香爐中的水被烘干,熏香也再次燃燒,可是因為被水浸泡過久的緣故,熏香并不能完全燃燒,如今爐中留下來些許殘渣。
這本就是在薛翎預(yù)料之中。
她當(dāng)時選擇潑水,而不是用別的法子熄滅熏香,就是為了給薛老太太留下證據(jù)。
薛翎囑咐蔣媽媽先在薛老太太面前描繪當(dāng)時的場景,字字句句暗指催眠,引起薛老太太的懷疑。
這樣一來,薛老太太必然不會再信任任何人,而選擇親力親為,從何斷絕了三嬸嬸毀滅證據(jù)的機(jī)會。
就算薛老太太最后沒有發(fā)覺這熏香,那么只要薛老太太心里埋下了疑慮,以后對于三房,就再也不會如同當(dāng)初那般信任。
薛翎此刻昏迷不醒,可是現(xiàn)在所有的事態(tài)發(fā)展都在她的籌謀之中。
就算偶有偏差,也不會差太遠(yuǎn)。
這也是她放心的跳入池塘中的緣由。
果然,薛老太太看見這個殘渣,臉色變了變,“果然是熏香?!?p> 薛老太太早已經(jīng)料到了,此刻見到真物,也是說不出來何種感覺。
她傷心難過到極點,唇邊反而浮出一抹笑意,“好,好,好。”
她一連說了三聲好。
一聲比一聲凌然。
邱嬤嬤在一旁看著,不敢附和。
半晌,薛老太太才感慨一句,“真沒想到,一場大火竟然讓這么多牛鬼蛇神浮出水面。我竟然不知道,他們?yōu)榱艘粋€位子,竟然無情無義到這個田地。”
邱嬤嬤說道,“老太太,”她想勸上兩句,到底說不出話來。
只見薛老太太揮了揮手,“把這個拿下去吧。”
邱嬤嬤愕然,“老太太還沒看呢,不看看這熏香是什么成分嗎?”
薛老太太搖了搖頭,其實,在看到這香爐的時候,她已經(jīng)確定了一些事,里面何種成分已經(jīng)不重要了。“不必了,蔣氏說過阿翎只有燙傷和凍傷,想來這就是催眠熏香?!?p> 邱嬤嬤是邱家陪嫁的丫頭,自幼跟著薛老太太,一看見這熏香,就猜到了必是三太太邱氏手筆。
她試探著問道,“老太太該如何抉擇?”
薛老太太只是說了一句話,“事有輕重之分,人有親疏之別?!?p> 這聲音擲地有聲,毫不猶豫,邱嬤嬤立刻明白了薛老太太的意思,她拿了香爐準(zhǔn)備退下。
薛老太太忽然說道,“好好的收起來!你親自看著這邊的事情,我去看看阿翎?!?p> 邱嬤嬤答應(yīng)著去了。
薛翎此刻依舊沉睡不醒。
薛老太太進(jìn)去的時候,蔣悅正在替薛翎處理手中的燙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