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母親行醫(yī)治病,更多的是秉著一顆濟世之心。
然而,不管目的是什么,落在薛家眼底,都只剩下大逆不道四個字。
在世家族人眼中,利益和顏面高于一切。
蔣媽媽有些不可置信,“這徐媽媽是看著大老爺長大的,平日里也是十分的和善,這一次,忙前忙后,也是十分的盡心,姑娘從前也是對徐媽媽十分的恭敬,怎么今日?”
薛翎說道,“徐媽媽可信不可信姑且不論,我們只單單的說這一張清單,阿娘拿出這么多銀錢,置辦用物,如果有人硬說這錢是阿娘私下里替人治病得來,薛家可會感激母親?”
從前,薛翎就算后來猜到這些事,若要叫她重新面對同樣的場景,她也會覺得,既然是族人的意思,她并沒有任何把握可以救下母親。
而現(xiàn)在,她不這樣想了。
從前,她覺得人性自私,族人重利,實在是讓她望而生畏,無可奈何。
而現(xiàn)在,或許,她可以利用這人性來達到目的。
蔣媽媽有些急切起來。
薛翎并不急著和蔣媽媽深談。
只是起身,“乳娘略坐坐,我去換一身衣物,再過來和媽媽繼續(xù)說?!?p> 蔣媽媽心里正亂。
一抬眼,看見薛翎身上的冬衣在雪地里的的確確浸濕了。
蔣媽媽心里雖然焦急,卻還是更擔心薛翎的身子,便點頭說道,“姑娘快去吧,莫要受涼才好?!?p> 一面囑咐絲竹道,“去打水,讓姑娘泡個澡,好好的暖一暖?!?p> 絲竹是蔣媽媽的女兒,蔣媽媽生了一兒一女,兒子蔣旭在外院跑腿,女兒絲竹是薛翎身邊的大丫頭,性子爽辣開朗。
薛翎身邊另一個大丫頭絲雨也是家生子,性子綿柔體貼。
薛翎吩咐了絲雨泡了一杯茶陪著蔣媽媽。
然后去了內(nèi)室。
浴桶放在屏風之后,她縮在了熱水之中,捧了一捧熱水,澆在了臉上,整個人越發(fā)的清醒。
腦海里,開始梳理著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
她已經(jīng)仔細的確認過,現(xiàn)在臘月初七,臘月初八,祖母會帶著叔叔嬸嬸過來主持大局。
父親定在了初十下葬,而初九當夜,母親過世。
而這一次,她想保住母親,打算先從祖母身邊的徐媽媽入手。
母親過世的那一場大火,便是徐媽媽所為。
母親之死,徐媽媽是直接參與其中的。
徐媽媽,必須死。
薛翎將頭埋進了水中,她前世懷疑徐媽媽的時候,卻把徐媽媽的所作所為當作了祖母之命。
這也是她后來和祖母之間產(chǎn)生嫌隙,再也無法信任祖母的一個緣由。
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之時,她才明白祖母的無可奈何,明白祖母的無能為力。
才知道徐媽媽是旁人下的一步暗棋。
不得不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一招一招十分的高明。
既然如此,前程今生,所有的賬,一起來清算。
一勞永逸的除去徐媽媽,也正好可以杜絕后患。
溫熱的水飄蕩在臉上。
水底的感覺透著窒息。
薛翎終于抬起頭來,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唇邊卻浮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孤兒寡母,這一次,無論是誰,她都不會輕易放過。
薛翎又想起了一件事,每年三月,薛家必會舉行巫醫(yī)之選。
從巫醫(yī)世家之中挑選天資出眾的后輩作為巫醫(yī)。
而五月初,就是五年一度的巫主之選。
如今父親過世,巫主之位空缺,其他的三大家族亦是蠢蠢欲動。
誰也沒有想到,最后的巫主竟然會落入年僅十四歲的她的手中。
她天賦極佳,巫醫(yī)之選,雖說是困難重重,卻也在她意料之中。
不過短短的兩個月,她以未嫁女子之身,被選為巫主,憑借的當然不是實力。
溫和的水,讓薛翎整個人一點點的和暖過來。
從前,她是被推上那條路。
而現(xiàn)在,既然再一次,面對著同樣的命運,那么她不妨主動走上那條路。
主動與被動不過是一念之差。
這一念之差,一定會有著截然不同的結果。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無論是自己的命運,還是薛家的命運,這一次,她都想要握在手中。
至于權勢和名聲。
她當然要兼而有之。
薛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就聽到絲竹嘮叨,“姑娘,我們是不是要回薛家了?”
薛翎抬起一雙明亮的眼睛,柔聲問,“那你呢,你想回去嗎?”
絲竹搖搖頭,嘀咕道,“不想?!?p> 說起回薛家這件事,絲竹一向活潑的性子也沉重起來,“大老爺不在了,不知道薛家的各位族老會怎么對太太?如今沒有人護著太太,只怕,”
說著擔心薛翎聽了心情不好,連忙住了嘴,“姑娘,別往心里去,是我多嘴了。”
薛翎擺了擺手,“這話是奶娘告訴你的吧,你說的沒錯,這些我已經(jīng)知道了?!?p> 薛翎太過于鎮(zhèn)定,絲竹有些發(fā)愣,只是喃喃的喊了一聲,“姑娘?!?p> 薛翎說道,“放心吧,阿娘會好好的,我們都會好好的。”
絲竹連忙點頭,又說道,“是的,姑娘是薛家的嫡出三小姐,薛家并不會為難姑娘的?!?p> 薛翎的唇邊浮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為難?”
她搖頭,“絲竹,永遠別在意別人的態(tài)度,這樣會顯得被動,只有主動出擊,才能讓旁人措手不及。”
絲竹有些不懂。
薛翎也不再解釋,她捧了一捧水,看著水珠從指間滑落,這里是一家四口最后的時光,父親在生命最后的半年,盡可能給了她和妹妹最后的溫馨,以至于,她從來不曾體會過藏在笑容之下的陰謀詭計,也不知道骨血至親的背后,更有觸摸不透的人心。
而現(xiàn)在,她對那些至親沒有半分的期望,行事之時也不會有半分心軟。
薛翎道,“我不會再給別人為難我的機會?!?p>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也不自覺的帶了一點寒意。
絲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