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黃皮耗子你是真的跳

　　時值午后。

　　林一秋坐在沙發(fā)上，拿著一份《南方日報》，卻并未怎么關(guān)注上面的內(nèi)容。

　　他正面色鐵青地定睛注目，眼前竟公然當著自己面，說要來領女兒出家門，去一同逛街購物約會的方白。

　　簡直是豈有此理！

　　而方白感受著這股灼熱的注視，只能尬笑著，身位往后退了又退，一直退到了大門邊兒。

　　在內(nèi)臥換了好久衣服的林小念，這時終于從里面探頭出來。

　　她先是笑嘻嘻地看了自家老爹一眼，就拜拜手，蹦蹦跳跳地小跑著，沖到了方白跟前。

　　兩個年輕男女剛貼站在一起，活潑的笑顏就不自覺地涌現(xiàn)，房內(nèi)壓抑的氣氛瞬間變化消失。

　　林一秋坐在沙發(fā)角落，一瞬間倒覺得自己才是個被遺落下的孤寡老人。

　　女大不中留啊……

　　他嘆了口氣，卻并未對此多說什么。

　　歸家好幾天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充分告訴了林一秋一個沉重殘酷的事實真相——

　　那就是，即使他現(xiàn)在再怎么把方白當成賊防著，也架不住作為主要保護目標的乖女兒，每每自己主動跑出來，強行送人頭……

　　管不了，防不下。

　　比方說，這次逛街約會，就是林小念自己向方白提出來的，林一秋怎么阻攔？

　　現(xiàn)在可都時興自由戀愛，不是他年輕時候，那個只要家長一句話不滿意，就可以輕易操縱兒女婚姻大事的年代了。

　　“林叔(老爸)，我們走咯哦！”

　　女兒和混小子一齊嘿笑著，扒著門沿，還做著同步招手的動作，異口同聲地向長輩告辭。

　　還沒有聽到明確的回應，他們就默認林一秋是同意了，急急忙忙地牽著手，一溜煙兒竄了出去。

　　大門關(guān)的老響，房內(nèi)卻格外空靜，林一秋心里也越發(fā)不是滋味兒。

　　他安慰自己:

　　還好，我這兩天審核過方小子，至少是個有前途、有未來的正經(jīng)小伙子，應該不至于將來讓小念受了委屈……

　　已經(jīng)很好了啊，哪像我，當年在那些人的眼里，連個正經(jīng)小伙子都算不上……

　　思及往事，林一秋突然怔怔出神。

　　他沉默著，放下了今天買來還未看幾眼的新日報，一個人走進自己的臥室里，沒有開燈，就憑著千百次的感覺，一次找準了位置，開啟了那左邊床頭柜下的第三個抽屜。

　　抽屜里，是已經(jīng)積灰的一摞相冊。

　　進來想取的東西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面前，林一秋卻莫名地頓住好久。

　　過了一小會兒，他才一伸手，撈起了那摞裝訂簡陋、色彩斑駁的老相冊。

　　“撕拉~”

　　相冊畢竟太老，比林小念的年紀都大，就難免有些頁片頂不住幽幽時光的腐蝕，半粘在了一起。

　　林一秋毫不在意，他只是輕柔地分開粘住地老相片，一頁一頁小心翻著，好像忽然在這片黑暗中抹去了歲月，重新變回了當年那個脾氣溫和的清秀少年。

　　在那些老相片里，保存著好多彌足珍貴的過往記憶。

　　其中有連著的幾頁，拍攝的是一個眉眼彎彎的少女，每張照片都無一例外地牽著少年林一秋的手，幸福的笑著。

　　她那時大概也就十八九歲，跟現(xiàn)在的林小念一般年紀，又面容相似。林一秋從這幾張相片里，窺視著多年前的那個盛夏，隱隱覺得如今盛夏仍然未改，女孩兒臉上的笑容也沒有變，只是換了一代人。

　　他癡癡地看了很久，然后起身，在弱光環(huán)境里關(guān)閉了臥室門，讓這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

　　……

　　……

　　“Bingo?。。　?p>　　綠燈一亮，機器的提示聲隨即響起。

　　“?。》桨?，我中了！我中了?。　?p>　　林小念看著自己操縱了許久的抓娃娃機，終于幸運地撈起來一只黃皮耗子玩偶，立即興奮地跳了起來。

　　站在她身后提著大包小包東西的方白嘴巴一抖，差點就吐出了【畜生，你究竟中了甚么】這句在水星無人知曉的梗來。

　　機器里發(fā)出一陣奇怪的聲音，把那個黃皮耗子玩偶給投放到了出貨槽里。林小念開心地把它一把抱起，一邊又親又捏，一邊繼續(xù)尋求方白的夸獎:

　　“誒，方白，快說快說，我是不是很厲害？”

　　方白打量著這個作價最多30華國幣的小型玩偶，又想想林小念剛才投進機器里的第118個等值游戲幣，頓時無言。

　　但看著少女鼓著臉渴求的眼神，他最終還是違心地稱贊了一句:

　　“真厲害，小念你已經(jīng)超過了99%的抓娃娃機玩家了?！?p>　　其實這話說的也沒錯，因為大部分顧客都只會嘗試一兩次抓娃娃機，然后不出意料地失敗，然后再轉(zhuǎn)去玩商場的其他游樂設備……

　　也就只有林小念這么犟，一直跟個機器較勁，連負責換游戲幣的商場工作人員都看的哭笑不得。

　　林小念卻從來沒想過這些，她只是單純的為了高興。

　　把黃皮耗子抱在懷里，她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抓娃娃機，又歡脫地小跑出去，呼喚方白跟上。

　　方白提著好多先前購物的袋子，自然是不能快跑的;同時，他又被游戲幣嚴重不足，前來開娃娃機內(nèi)柜取幣補充存貨的工作人員阻了一下，只能眼睜睜看著林小念跑出去好遠。

　　他不放心地大喊:

　　“小念~！別跑那么遠，注意安全??！”

　　人流紛擾中，林小念回過頭，把黃皮耗子玩偶又舉起來，頂?shù)筋^上，停住等他。

　　方白松口氣，提著大小各類袋子，慢慢行過去。

　　但林小念卻好像逗他玩兒一樣的——

　　方白前進一步，她就往人流中多走一步;方白快走十步，她就往人流中再多移十步。

　　搞什么鬼？

　　還沒等方白想明白，他就看見矮矮的林小念沒入了更加密集的人流，整個人瞬間消失，只剩下她頭上頂著的那個黃皮耗子玩偶還可以作為鮮明的標識物，勉強辨認。

　　緊接著，那只膽大包天的黃皮耗子就踩著人群的頭頂，一點一點向更遠方的商鋪挪去。

　　某人愕然，俄而大怒。

　　林小念，你皮癢了是吧??！

　　看我等下逮到你就給你來一招【楊氏電擊療法·10萬伏特】漲漲記性?。?！

　　他心焦得很，卻又受限于自身，沒法快速追上去，只能剛好吊著這個距離，遠望著前方的黃皮耗子閃電形?尾巴一擺一擺，并調(diào)皮地扭著大屁股，在人流中蹦來蹦去。

　　你是真的跳啊……

　　方白無語地注視著那只肆無忌憚的黃皮耗子玩偶，心里默默盤算，待會兒究竟要如何收拾皮孩子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