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鳴自從出了“殺馬取皮”的建議以后,被那些雇工所鄙視,雖然依舊勤勤懇懇,但被他們認作是討好當兵的行為,以前的那點同情心也消失殆盡了。而當兵的尤其是兩個當官的對他的好印象卻與日俱增,對他的警惕心也放松了下來,現(xiàn)在他基本和當兵的一樣,可以隨意出入他們當中,沒有人再特意注意他了,他也時不時能聽到更多不該他聽到的話。這讓他基本確定了這次任務就是沖著吐谷渾的財寶去的,還了解到兩個當官的掌握著一張地圖,他們每天都是按照地圖上所示路線行進。
他還記得在戈壁偷聽到三個盜墓賊的談話,也是和吐谷渾有關。現(xiàn)在看來,那三個盜墓賊哪里是為了做什么生意,他們也是沖著吐谷渾的財寶而來,但不知現(xiàn)在到哪里了,會不會和這些當兵的撞上。徐一鳴記憶力很好,回想到張廣文吟的那首詩是這么說的:鹽沼有洞鬼見愁,冰河無情噬膚寒。黃沙漫天人難行,大漠蒼茫多變幻。苦寒盡處暖意至,無奈雪峰難登攀。大鵬展翅冰峰峭,天地正氣有浩然。聯(lián)系起過往的行程,“鹽沼”和“冰河”已過,這首詩無疑就是找到寶藏的一條線索,可能和軍方的地圖有異曲同工之處。那接下來的兩句“黃沙漫天人難行,大漠蒼茫多變幻”肯定就是要進入大沙漠了,他希望能得到證實。
果不其然,自過冰河以后,隨著行程的推進,高原地形地貌已經(jīng)悄然有了變化,從水草豐美的草原漸漸變成了蒼涼貧瘠的戈壁,而戈壁中裸露的砂石逐漸多了起來,土地也漸漸開始沙化,凄厲的戈壁冷風吹來,土腥味濃厚,還夾雜著幾粒細小的沙粒鉆進鼻子、嘴巴,看來大沙漠在不遠處迎接著這些不速之客。
而在這支隊伍中,變化最大的當屬對水的重視?,F(xiàn)在一到一處水源地,一定會把隊伍中所有能盛水的容器都裝的滿滿的,上面命令不允許浪費一滴水,除了吃飯飲用的水之外,不容許洗臉洗手,到一處宿營,首先要派大部分人出去找水,沒有水,在這里寸步難行。
另外,上面還要求盡可能的搜集沿途各種可以作為燃料的東西,比如說枯草爛根、動物糞便、皮毛骨骼等一切可燃之物。以前基本上以木材牛糞來生火,現(xiàn)在木材早就沒有了,由于遠離放牧的區(qū)域,能找到的牛糞也很少,還能吃口熱乎飯已經(jīng)很不錯了。
這一切,說明隊伍正在向大沙漠前進,似乎一切都變得艱難起來,大自然正在為這些踏進其禁區(qū)的人們展示區(qū)殘酷的冰山一角,希望能讓這些人知難而退,不再挑戰(zhàn)其權(quán)威,但這種示警必然是徒勞的,什么也不能阻擋人們追逐財富的腳步,什么也不能阻止人們出人頭地的奢望。
這段時間以來,徐一鳴以前那種若隱若現(xiàn)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讓他寢食不安,心里對蘭香母子的思念也與日俱增。想起蘭香母子,他心中滿滿的柔情,這讓他心神恍惚,多少次差點忘記自己“啞巴”身份而喊起她的名字,幸虧他自控力很強,才不至于讓人起疑。
而此刻,胡有石三個人同樣也明白即將要進入大沙漠了,他們受著和當兵的一樣的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三個人靈活機動,跟住帶路的隊伍不成問題,但又要負重前行,又要隱藏身形,又得忍受饑渴,又得抵御嚴寒,著實是非常辛苦。但他們這種人,只要有一個信念支撐住,自然比常人更加具有忍耐力和開拓精神。
隊伍一行數(shù)日,戈壁中黃沙逐漸多了起來,幾乎所有低洼之處均黃沙覆蓋,僅有的一些生命力頑強的有刺小灌木植株上掛滿了灰塵,地面也遠處巖石上也是一片蒼黃,顯得更加凄涼,在這片不毛之地,連飛禽都不來光顧。再放眼望去,成片連天的大沙漠近在咫尺,波瀾壯闊,難怪自古文人均以海來形容沙漠,可謂貼切。
馬上就要進入大沙漠了,馬有祿和李文俢打算休整一天,備足用水和燃料,然后再有備無患地進入沙漠。根據(jù)地圖所示和李文俢的估計,如果一切順利,穿過這個沙漠需要七天時間,而中途沒有補給之處,所以充分的準備是此行成功的唯一保障,不論是為了任務的成功還是自生生命的安全,都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命令下來,首先將營地安置妥當,然后撒出人手,兩三個人一組,只干兩件事,一是尋找水源,二是撿拾生火的材料。
大家吃了點干糧后就出發(fā)了,各往不同方向。徐一鳴和另一個叫才旦的藏族小伙和一個當兵的被安排在一組。當兵的領著他們倆朝西南方向而去,一路收集用來生火的材料,并注意觀察那些可能有水的所在。
徐一鳴他們?nèi)齻€人走出去很遠,收集了不少燃料。當兵的動動嘴皮子,連撿都懶的撿,看見了就命令他們兩個人撿。才旦平時就覺得徐一鳴好表現(xiàn),手腳勤快,有點看不順眼,所以把撿到的東西也全部交給他一個人抱著了。后來,等東西一多,就變成了當兵的指揮,才旦動手撿拾,然后全由徐一鳴一個人抱著的局面,徐一鳴也不爭不辯,隨便他們怎樣。
三個人漫無目的地走了約一兩個時辰,撿拾了不少東西,但沒有發(fā)現(xiàn)水源。當兵的沒人監(jiān)督,自然是能偷懶就偷懶,走走停停,想著沒找著水而太早回去的話可能會挨罵,就又坐下來,抽了一袋旱煙,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就招呼兩個人往回走。在剛要回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旁邊那片沙地上有一枝枯根,應該是某種在沙子里生長的植物的根,被風吹到這里的。當兵的看徐一鳴抱了好多東西,騰不出手,而才旦兩手空空,就讓他去把那枯根撿過來。
才旦答應一聲走過去撿,在將要夠到那個枯根的時候,那看似和平地無異的沙地突然將他的雙腳吸住,飛速旋轉(zhuǎn)是沙子迅速埋沒了他的雙膝,才旦大驚失色,想拼命拔出雙腳,但越使勁陷的卻越深,轉(zhuǎn)眼間兩條腿全部都陷了進去,他大呼救命,但每吐一口氣,沙子迅速擠占了原本屬于身體的那點空間。
當兵的和徐一鳴兩個人本來自顧自的往前走著,聽到才旦的呼救聲才發(fā)現(xiàn)才旦出事了。倆人馬上飛奔過來救人,但都突然在沙地前面硬生生站住了,都知道這樣過去,不但救不了才旦,自己也很可能陷入流沙。身邊沒有長點的東西,當兵的立即將他的長槍伸向已經(jīng)被沙子淹沒胸口的才旦,但夠不著,還差一大截。眼看流沙要沒過才旦的肩膀了,徐一鳴來不及細想,拿起槍托,一個飛撲,整個身體橫著撲向才旦,總算夠到了,但為時已晚,才旦握到槍管的手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他的臉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眼中充滿血絲,絕望充斥在他每一寸肌膚,每一根毛發(fā)上,一眨眼,他就被流沙掩埋了。
當兵的都驚呆了,渾身像被施了法術(shù)一樣,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徐一鳴慢慢挪動著退回來,心中悲憤不已,恨自己沒能沒能再快點,再快一點點。一條鮮活的人命在自己眼前就這樣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消失的尸骨無存,任誰也難以接受,何況還是自己朝夕相處的伙伴,雖然才旦平時對自己的態(tài)度并不怎么友好,但比起生命來說,簡直就不值得一提了。
徐一鳴知道才旦是遇到了流沙陷坑了,他平時也聽老人們說過,但是當自己親眼所見,而且是以這種方式遇見,那直擊靈魂深處的震撼也無可比擬的。就像老人們所說的,這就是個“吃人”的沙窩,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被“吃”掉了,而且骨頭都不吐。不知道這附近還有多少這種流沙陷坑,想想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過了好久,兩個人才緩過勁來,面面相覷。當兵的不住的咒罵著這個破地方,還為回去后怎么交代而憂心忡忡。徐一鳴跪下朝著陷坑磕了三個頭,死者為大,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倆人收拾心情,徐一鳴帶上撿拾的生火物,重又沿著來時的路返回,再也不敢亂跑,但即便是這樣,當兵的還不放心,讓徐一鳴走在前面,倆人拉開一段距離,一前一后的朝著營地而去。
會到營地,有一個小組已經(jīng)找到了水,其他的小組也大部分都回來了,也找到了不少的生火材料。大伙忙著運水飲馬、生火做飯,一派忙碌的景象。
隊長馬有祿和先生李文俢看只有他兩個人回來了,深表疑惑。叫倆人過去問道:“你們不是三個人一組的嗎,怎么只有你們兩個人回來了?”當兵的低著頭囁嚅著,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馬有祿大喝一聲:“快說!別他奶奶的吞吞吐吐的!”當兵的只得將才旦因撿拾木柴而被流沙陷進去的事說了一遍。
馬有祿聽后不禁大怒,指著當兵的鼻子罵道:“他奶奶的,你個沒用的囊蓯,一個人都管不好?!碑敱母杏X很委屈,但不敢有所表示。李文俢連忙勸他息怒,并認為這也是沒用辦法的事情。馬有祿心里很郁悶,本來人就少,這又損失了一個干活的。但隨即又幸虧死是一個民工,沒有損失自己的人馬,他本來就不在乎這些雇工的生命,而在乎的只是他們的勞力,這樣想著,心里寬慰不少。
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營地,大家在慶幸自己沒遇到流沙陷坑的同時,個個心驚膽戰(zhàn),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這種感覺尤其在那些雇工當中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