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哲盡可以殺死每一個人,而且會讓他死得默默無聞,從容平淡。
尤其是知縣相公,勾結(jié)西門老太爺,想要張家灣就此咸魚沉底。
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小小七品知縣,在里面攪風攪雨,把一個小縣城弄得震驚中樞、流傳千古,讓人實在是沒法不佩服。
在歷史中,有多少曾經(jīng)的堅貞,事到臨頭,比不了冰冷的刀劍。
何況知縣、西門老太爺?shù)热诵牟蛔闵咄滔笾?,白日做夢,搞出點荒唐事來,也不算超綱。
人站在成功的風口浪尖上,心態(tài)會更加從容、寬厚,一切被打上良好優(yōu)秀標簽的品質(zhì)會抬頭,像極了二鍋頭喝多了上頭的感覺。
柳哲騎在馬背上,一路穿梭在泥濘不堪的官道中,目之所及,殘垣斷壁、哀鴻遍野、流離失所。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靈魂深處的無力感、絕望感,沒有親眼所見、親身經(jīng)歷,無法感同身受。
發(fā)了誓要給百姓帶來幸福、安康、美滿的柳哲,深深地愧疚。
你不會想象,一個穿越數(shù)百年,帶著無窮知識寶庫、無限科技累積的回到古代的人的內(nèi)心世界。
他會感覺自己就是天地間無可企及的造物主,一肩之力妄圖扛起萬億巨國的沉淪。
一切的苦難、不幸、災禍,他都不能容忍。
“煩請通報,陽谷縣秀才柳哲,欲求見青州知府慕容大人?!绷苓f上名帖,秀才的名頭要比普通百姓容易太多。
大宋的文人地位,不用吹,都是牛級。越是才華橫溢、灑脫不羈,越能名傳四海。
奉旨填詞柳三變。單靠寫詞,就睡遍大宋汴京的脂粉姐兒。無數(shù)女子做夢都要給柳相公暖床。即使柳永已經(jīng)是個五十多歲的糟老頭子。
人家要的不是風花雪月,要的是文人騷客的才高八斗。
“柳公子,知府大人有請。廳堂說話?!逼腿私o柳哲答復。頭前引路。
提衫,穩(wěn)步而上,繞過廊橋,轉(zhuǎn)過屏風,直抵廳堂。
慕容知府。他的身份極其特殊。不是他多能干,在知府的位置上有多么卓越的政績。恰恰相反,慕容知府是個資質(zhì)平平卻時常美夢連連的主。
否則,以他姐姐慕容貴妃在趙佶那兒得寵的程度,這貨早一飛沖天,直入中樞。
哪個敗家皇帝治理天下還親力親為,除了特別有雄心但把自己脹破的隋煬帝楊廣,以及兢兢業(yè)業(yè)、辛辛苦苦、任勞任怨還是把祖宗江山忙丟了的明思宗朱由檢。
誰還不需要幾個得力的狗腿子,正宗小舅子慕容知府若是有才,哪里混了這么多年還是個知府。蔡京老賊都太師了,只會一腳蹴鞠的高俅都太尉了。
自己家親小舅子,勉強能罩住知府的水平。
“柳哲拜見知府大人。”柳哲禮節(jié)極其標準,以身作則是柳哲對自己的要求。
慕容知府面色紅潤,正值壯年,嗓音洪亮:“柳公子才高八斗,風流倜儻,鼎鼎大名,如雷貫耳。不須多禮。賜座。”
禮遇。禮節(jié)。禮貌。
恭敬有加。
誰也不知道將來的形勢會如何發(fā)展,互相之間禮儀周到,善之善者也。
“柳哲多謝知府大人。今日前來,特有急報。西門家提供的藥材對瘟疫的遏制并沒有吹噓的那么良好。
反而,身體虛弱的災民比不上健康的百姓,無端用藥,會造成大面積不良反應,嚴重者怕無可挽回。”柳哲目光堅韌,語氣堅定,言辭懇切。
慕容知府臉色緊繃,疑惑不解:“西門家敢冒著欺君之罪,誆騙康王殿下?!疫情刻不容緩,康王殿下已經(jīng)下諭令,盡快發(fā)放藥材,拯救災民?!?p> 空口無憑。
“柳哲懇請大人略做試驗。真金不怕火煉,一試便知?!绷芷鹕?,拱手,面帶堅毅。
“來人啊。取西門家的藥材來,堂下試驗。”慕容知府心里也在敲鼓,此等攸關生死的大事,容不得絲毫差池
否則,必定是擼官罷職的下場。
“知府大人,服藥病患癥狀不見好轉(zhuǎn),卻由于身虛體弱,病情愈有加重的征兆?!碧孟缕腿藗鱽碓囼灲Y(jié)果。
嘶~,慕容知府倒吸一口冷氣,拍案而起:“此等目無國法綱紀、虛報功勞、魚目混珠的奸邪小人,竟敢冒犯天顏,欺君罔上,罪不可赦。
本官上報康王殿下,定然問西門家一個抄家滅門、株連九族的重罪!”
柳哲開心嗎?理應開心。西門家族按照自己預設的軌道,成功走上了滿門雞犬不留的絕路。
多天來的積憤、仇恨、怒火,一朝得報,快哉!壯哉!樂哉!
沒有。一人有罪,只罰一人。與家族何關!與天下百姓何關!兇手是西門慶,不是無關的西門家仆人、佃戶、偏支親眷。
有罪,罪不至抄家滅門、株連九族。
“知府大人,柳哲獻上藥劑,加水稀釋,短時間內(nèi)混合藥材使用,可以藥到病除?!币黄克{色的玻璃藥劑被柳哲擺在桌上,深藍誘人,美不勝收。
經(jīng)驗證,治療瘟疫,效果絕佳。
慕容知府面色緩和,看著柳哲,心中極度欣賞:“柳公子果然高潔傲岸,大公無私。值此危亡關頭,挺身而出。實乃吾輩文人不可多得之典范?!?p> 酸,官場就是酸氣撲鼻。
柳哲謙恭有禮,一躬到底:“知府大人謬贊。柳哲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今日,西門家未釀成大禍,柳哲有個不情之請?!”
“柳公子是要替西門家求情不成?!”慕容知府有些摸不到頭腦,西門家跟柳哲,可是深仇大恨!
有孟玉樓的助力在前,柳哲與武松曾商議過。武松是個爽快、豁達的真漢子,報殺兄嫂之仇,只要西門慶的狗命,絕不會牽連無辜。
“唔~,柳哲確是要保一人、殺一人,剩余皆刺配流放。私下以為,較為穩(wěn)妥。”
慕容知府勃然大怒,手拍桌子嘎嘎作響:“大膽柳哲,衙門是你家開的?輪得上你來指手畫腳?”
柳哲一陣冷汗?;⒖诎窝赖氖?,是很有風險的。慕容知府一個不滿意,說不定就要把自己扭送地牢。
“哈哈哈~,柳哲柳逸塵,果真一如既往地德才兼?zhèn)?!本王同意了!”柳哲聽見熟悉的聲音從后堂傳出,隱約有人疾步而來。
本王?康王趙構(gòu)?!
見到來人后,柳哲嚇得原地蹦了三蹦,緊張之下驚爆粗口:“他娘的~居然是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