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阿圖的敘述,禾時一時間難以接受,她不敢相信自己剛剛離開,南潼竟就遭此大災(zāi),僅僅數(shù)月便面臨著傾城的危險。
南潼一到六七月,必定大雨不斷,此次鼠疫即便能控制住,也會將城中存糧消耗盡,趕著大雨,田地難有收成,鼠疫之后的饑荒在所難免。
南潼雖兵強馬壯,此刻也難防周邊趁火打劫,若是南蠻有所動作,南潼便是外憂內(nèi)患。
一時間,無數(shù)的擔(dān)憂充斥而來,額上冷汗也一陣陣往外冒,心里直打顫。
南潼從不是安穩(wěn)鄉(xiāng),向來大災(zāi)小難不斷,戰(zhàn)爭霸凌不停,可是,以往的每一次,禾時都是與父王并肩作戰(zhàn),一同面對的。
如今,她一想到父王要一個人去面對這場足以覆城的大禍,心里便是無盡的自責(zé)。
“郡主”
禾時拎起裙邊,快步?jīng)_進屋里,不知欲何,屋前只單單留下阿圖手足無措的身影。
見禾時進了屋,東方玥迎上來道是床鋪已收拾好,今夜要委屈一下,三個人睡一張床了。
晏晏見禾時面色難看,放下手中被褥也迎上來,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怎么了,面色這樣蒼……”
“晏晏,你跟我來。”
晏晏話音未落,便叫禾時拽住了手腕拉去一旁。
“出什么事了?”
禾時這般緊張的樣子,晏晏從未見過,直覺告訴她,一定出事了。
禾時抬眼往屋里掃視了一圈,除了被她方才行為弄得一頭霧水的東方玥,這屋里便沒有別人了。
“你們聊,我就先歇下了?!?p> 東方玥雖有不解,但此刻遠遠撞上禾時的目光,也甚是尷尬。
禾時自知方才做法十分無禮,然情急之下也別無他法,頷首致歉后便抓著晏晏的雙手小聲道:“晏晏,你按計劃明日與玥兒一同下山,阿圖會保護你的,若有人問起我的去處,你只管說不知道便可?!?p> 在得知家鄉(xiāng)受災(zāi)后,禾時便立刻做了這個決定。
而晏晏聽她這話,煞是吃驚,后又十分疑惑:“你要去哪兒?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到底出什么事了?”
“噓?!?p> 禾時示意晏晏小聲些。
“是不是南潼出事了?”
晏晏放低了聲音,見禾時與阿圖打聽完南潼后,就說了這些話,晏晏也猜到了。
“是?!焙虝r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猶豫了片刻:“我必須回南潼?!?p> “阿時,你別沖動,南潼若是出了事,朝廷不會置之不理,咱們等二公子回來再商量好不好,他一定會幫你的?!?p> 晏晏語氣非常著急,她生怕自己勸不住,禾時就這樣走了。
朝廷?禾時那天在潼青殿外偷聽她父王與毛廷芳的對話時,便得知了朝廷對南潼的懷疑和忌憚。
此時南潼遇難,別說朝廷會伸以援手,不趁火打劫都是萬幸了。
況且,顧辭現(xiàn)下受命尋找光頂符,一旦找到,必定是要立即回宮的。
所以,她必須趕在顧辭回來之前離開,無論她這次逃走的結(jié)果如何,都是最后一搏了。
為了南潼,為了自己,也盼望能成全晏晏與顧辭。
“晏晏,我不能等他回來,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我,但是我現(xiàn)在必須走?!?p> 禾時說這話時,已經(jīng)憋紅了眼眶,她知道,這一別可能與晏晏再也無法相見了。
她試圖掙脫晏晏緊緊拉著她的手,抬頭再看晏晏時,她也早已眼泛淚花。
“我知道我勸不了你,我與你一同下山,回南潼路途遙遠,你身份不宜暴露,我好歹是朝廷大員的女兒,一路上也好打點?!?p> “不行?!?p> 禾時如今的處境已是進退兩難,岌岌可危,若南潼逃不過這一劫,無論是全城覆沒還是被朝廷撤裁,禾時都如同喪家之犬。
若逃過了這一劫,婚約和逃婚之罪也是她脖子上的兩把刀。
所以,她此刻絕不能連累晏晏,她不該走這樣的路。
“這是我自己的事,只能我自己去做,答應(yīng)禹哥哥保護你的,我要食言了,晏晏,希望你幸福?!?p> “你剛剛才說的話自己就忘了嗎?”
晏晏用力拉住禾時就要掙脫離去的胳膊,她此刻心里無比的清楚,自己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晏晏了,她有喜歡的人,向往的事,有期待中的往后多年,有不能割舍的情與義。
“不論后果,不慮成敗,我們要并肩作戰(zhàn)??!”
禾時抬手,迅速抹掉眼角滑落的一滴淚,而后故作明媚地笑道:“這次不算,這一仗,我一人足矣?!?p> 既然是破釜沉舟,又怎么能再讓朋友為自己涉險呢?禾時現(xiàn)在才知道,自她德州逃婚起,她的路就注定了。
與晏晏,禹哥哥都是注定的相遇,注定的分離。
“那我送你出塔康城,光頂符既然出現(xiàn)在西川,塔康必定加強了防衛(wèi),你一人未必能出城?!?p> 晏晏猜的不錯,此刻,西川從贏昌山到塔康城,到處都是重兵把守,沒有手諭,禁止任何人進出塔康城。
晏晏到底心細,禾時只想著要逃,卻沒想過這一路上會遇到什么樣的阻礙。
“好,我們一同下山,待我出了城,你就回王府,哪也別去?!?p> 兩人商量好后,便刻意稍等了片刻,待確定草屋中其他幾人入眠后,才輕手輕腳的往屋外去。
堂前仍有油燈未滅,忽明忽暗的跳閃著,里屋中,并未入睡的東方玥悄悄睜開眼透過只虛掩著的門望去,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草屋。
她微微皺了眉,心中亦有擔(dān)憂。當(dāng)初,因受人之命,不得已要將她二人引上贏昌山,如今事情的發(fā)展已不在自己所知范圍之內(nèi),東方玥心中既憂又愧,她更是害怕禾時與晏晏二人因此行而受到損傷······
而那兩人這一沖動,竟忘了兩條下山的路暫時都無法通行,直到往緬河方向行了三里才想起,這會,已將近丑時末,凌晨黑漆漆的天色下,趁著忽明忽滅的月光,勉強能看得清方向,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晏晏已是一腳輕一腳重,步態(tài)不穩(wěn),禾時到底是南潼大街小巷里上串下跳著長大的,體力上要比晏晏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