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時與晏晏相視而笑,都懂她言外之意。只是要東方玥為此身赴險境,晏晏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說話的這會兒功夫,屋外天已盡黑,山腳下入夜后涼的很,贏掌柜見勸不了這幾人,便未再多言。
只待她們簡單填了肚子后,從驛館內堂取來幾件披風,叮囑了些注意冷暖的話,又為禾時晏晏二人指了二樓的兩間空房。
進山怎么也得等待明日天亮之時,今夜幾人便就在這贏昌驛館住下了。
夜里,禾時獨自在屋里來回踱步,總覺得心砰砰亂跳,跳得腦子也混沌了,似乎周圍空氣都凝固著,讓她透不過氣來。
于是,她打開窗戶,一股山間的涼風撲面而來,瞬間吹散了凌亂的思緒,一切又漸漸沉靜下來。山間的風不能舊吹,不一會,刺骨的涼意便陣陣襲來。
禾時正欲關上窗戶,突然想到,贏家村就這一間驛館,懷溪該在哪兒休息呢?
“狄少俠~”
一陣細微的聲音透過禾時的窗戶傳出,屋頂上本安靜躺著的懷溪,無奈的堵上了耳朵。
不用想他也知道,準是禾時又來事兒了。
“狄少俠~”
聲音在繼續(xù),懷溪卻絲毫沒有理睬的意思,反而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似乎打算入睡了。
“少俠少俠~”
禾時仍在鍥而不舍地叫喚著,甚至越來越起勁兒,她確信懷溪一定能聽到。
終于,一個熟悉的身影穿過大開的窗戶躍入。
“自己不睡,也不想讓別人睡了?”
狄懷溪環(huán)抱著雙臂直直站在禾時一步遠處,憤憤不平道。
禾時也不管他說什么,走上前去便自顧直言:“山中夜里涼的很,少俠你還是在屋內歇息吧!”
這難得的關切著實出乎了懷溪的意料,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然而看著禾時眼中那快要溢出來的真誠,他又不得不信。
“不用了,我不冷!”
雖同樣是拒絕的話語,但此刻懷溪的語氣卻不似從前那般不咸不淡了。
“你還小,不能凍著,往后老了要受這苦的!”
禾時不由自主的說出這話,誰知話音一落,就看見懷溪一臉驚訝的望著自己,禾時這才覺得不妥,尷尬得嘻嘻笑著說道:“這是我父王常用來教訓我的!”
這般解釋后,懷溪收回不解的目光:“你若沒事,早些休息吧!”
禾時的一言一語,懷溪并非沒有聽在耳中,只是他鮮與磄關以外的人交流,禾時又是身份特殊,他實在不知如何反應才算合適。
話畢后,見禾時淡淡沉了眼光沒再多言,他便提步欲轉身離開。
“狄少俠!”
“還有事嗎?”
懷溪應聲回頭,輕輕問道,語氣中莫名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歉疚。
禾時直直地看著他,突然咧開嘴,笑得十分燦爛,她試探地問道:“我們是朋友吧?”
懷溪沒有立即回答,遲遲一愣,好像這是個需要深思的問題,半晌才回道:“是!”
得到肯定回答的禾時歪著腦袋,抿唇一笑:“那就好!”
這刻的歡喜無需修飾,由心而生。
一直以來,懷溪的冷淡都早已讓禾時習以為常。
初見時,當他是個沉默的異族俠客,不喜與人多言;再遇時,以為是個孤傲的絕世高手,樂于獨來獨往;而如今,相處數(shù)月,才知也是個血肉尋常的少年,簡單,直率,卻總拒人千里之外。
第二日,贏掌柜撐船將三人從水路送到山中,這條路是東方玥指的,平常人不知道。
進山后。距李不言的住處還要行上大約兩個時辰的山路,因東方玥婉拒,贏掌柜并未再與她們同行,而是由水路獨自返回山下。
她們辰時未到便出門,到達李不言的草屋,估計怎么也得正午。
而此刻,山中原本鮮有人來往的草屋,卻已聚集著大批官兵。
為首的顧辭和韋禹,前日便奉旨進山,開始時,兩人對于尋找光頂符沒有任何頭緒,只是且行且探。
直到昨日傍晚,經(jīng)歷了兩天一夜未眠未歇的搜尋后,兩人終于發(fā)覺如此盲目尋找不是辦法。
而就在此時,韋禹想到了名震西川的李不言正隱居在此山中。
兩人也算得上幸運,或許是恰好到了傍晚,李不言草屋的上方升起的裊裊炊煙,為兩人指明了方向,使其在日落前便到達了草屋。
在草屋,除了李不言之外,韋禹還見到了阿圖。
據(jù)阿圖所說,他是奉王爺之命來保護不言先生的。
起初,韋禹對其父王的安排有些詫異,畢竟這么多年他從未聽說父親竟與不言先生有過來往,況此次封山并非危險之事,何以竟需要阿圖貼身保護?
但后轉念一想,李不言是西川名士之冠,父王惜才重才也并非不妥。
李不言初見這二人時,已知其身份,然面上仍是如平日般淡雅沉靜,沒有絲毫因尊卑之別而產(chǎn)生的異常神情。
倒是顧辭,打眼便被其凌厲又娟秀的五官驚得晃了神,李不言一身淡青色粗布長袍,腰上松松系一根麻繩作腰帶,滿頭烏黑直發(fā)只束上半縷,其余皆整齊披散至腰間。
若不細看,絕瞧不見他眼角因歲月堆積的皺紋,只當是個十八九歲未及冠年的清秀男子。
然而比起俊美的五官,李不言通身的氣質更是如謫仙般靈氣逼人,仿若這幽靜贏昌山中的花草,不沾濁世的拂塵。
任誰也難相信,這位仙風道骨的名士,如今已四十有余。
李不言將二人請進屋里后,顧辭不待歇息片刻或寒暄一二,便直接表明來意:“此次進山之事,事關重大,不得已只能來打擾先生,還望先生能夠指點一二!”
實則,白日里,韋禹在想到李不言時,便向顧辭介紹了他的所有情況,對顧辭來說,李不言的出現(xiàn)可以算得上是雪中送碳。
否則這茫茫大山,別說一塊小小的光頂符了,就是個大活人,找起來也是難于登天。
對于顧辭所請,李不言并未立刻承應,而依然如平日般悠然自若的洗杯煮茶,嘴角頗帶微微笑意:“兩位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