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拓央城西邊幾個大縣先后鬧了鼠患,百姓家中存糧幾乎盡數(shù)被病鼠禍害,田間剛種下的瓜果蔬菜亦被程度不同的毀壞了。百姓食不果腹,集市上糧食價格暴漲,不得已之下,存糧多的百姓冒險食用被病鼠污染過的糧食,還有一些本就貧寒的百姓則搶劫,偷盜。
不久,整個南潼爆發(fā)了大范圍的鼠疫,一時間民情沸騰,民怨四起。待事情傳至禾荃耳中,已到六月中旬。聽聞是下級官員感近日禾荃正為女兒失蹤一事心力交瘁,不忍再以此事打擾,便想私下先行解決。
不料,此次災情來勢兇猛,又發(fā)展成了官民間的大矛盾,絕非一朝一夕,幾筆災銀便能解決的事。
六月中旬,陸續(xù)有災民逃至拓泱城,一為上報禾荃,二也想著此處暫且安定,適宜避災。
守城得知此事,哪肯放他們進城,且不說他們是否已患上鼠疫,單就其入城安置問題,上面未發(fā)話,便是絕絕不能放進一個的。
待災民越聚越多時,守城不得已快馬趕往潼青殿報了禾荃。彼時,禾荃已對災情有所耳聞,正與部下商議對策。
“王爺,城外有緊急民情來報!”殿衛(wèi)傳話道。
“傳”
守城來不及撣去鞋邊泥土,匆匆奔來:“稟王爺,城外有大批災民意圖強行進城,屬下等現(xiàn)已暫時將其攔住,但災民越來越多,恐怕……”
“有多少人?”禾荃身旁一壯碩彪橫的中年將軍急問道。
“屬下來時已有上百,現(xiàn)在應該更多。”
“王爺,決不能放他們進城!”那將軍聞言,驚異之色立刻浮于面上。
“是,不能放啊”
“臣也覺得不能放”
禾荃沉思對策并未立即說話,在場的文武官員,地方之長卻皆附議道。
此番狀況,禾荃何嘗不知不能放,一來災民可能攜帶鼠疫,二來城中并無大片空地可以安置,三來,若短時間內(nèi)大批流民進入南潼城,必會導致經(jīng)濟秩序混亂。
可是,卻也絕不能將其棄之不理,任矛盾激化。眼下,如何妥善的解決災民問題,又不影響南潼城呢?禾荃一手附于身后,一手不停的揉捏著前額,連日來因禾時之事煞費苦心的他,實在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不顧殿上官員激揚的討論,憤慨,禾荃自顧著來回踱步,良久才突的抬頭問道:“城外南軍軍營現(xiàn)駐兵多少?”
“除在外執(zhí)勤的,還剩下五萬?!?p> “調三萬加固外圍防守,再加派一萬去西面主災縣支援,剩下一萬讓他們趕緊收拾收拾,暫時把災民安置在軍營,另去請崔大夫,讓他組織一支醫(yī)隊,檢查出已患鼠疫的災民另行安排。咱們府庫還有多少存糧?”
“一千石”
“軍糧呢?”
“八萬石”
“府庫拿出八百石,軍糧先抽一萬石。另派人去其他縣征糧,對百姓不強征,地主縣令按存糧十分之三強征?!?p> “是”
禾荃派令完又立即轉頭對身后彭將軍說道:“彭玄虎,你帶人去西面各縣,本王給你三天,必須把災情緣由給我調查清楚?!?p> “王爺,那郡主……”彭將軍因護送郡主不力,已于上個月被降了職。后來,一直負責追查禾時被劫一事,剛剛才因有了點消息,趕回南潼報告。
“暫先不急,時兒……就交給朝廷去查吧?!焙誊跗鋵嵅⒎侨绫砻孢@般輕易便將女兒的性命交于了他人。
實則四月底,禾時失蹤的消息剛剛傳到南潼,禾荃緊接著便又收到了磄關的羽雁傳書,書中所言道:時且安全,毋憂。
禾荃不知,女兒失蹤一事因何而起,也不知此事于磄關有無關系,但既然得知其安全,并有高手隨身保護,便放心了。磄關傳來的書信內(nèi)容,禾荃未告知任何人,表面仍作不知情的樣子,派了大量人馬去尋。
待城中百姓都得知了禾時失蹤一事后,崔子便按原計劃趁著夜色悄悄來見禾荃,告知了禾時失蹤一事的真相,以免他擔憂。
禾荃何嘗不知女兒從小嬌寵慣了,自由慣了,適應不了宮中生活呢!可眼見著女兒不哭不鬧便以為她長大了,懂事了,誰曾想到,她從未接受,從未認命,只是知道不為難父親了。
每每想到此,禾荃便夜夜難以入眠,女兒在外是冷是熱,有沒有人照顧,有沒有受傷,有沒有被人欺負……
“王爺……王爺……”想到女兒,禾荃就不自覺愣了神,被彭將軍幾聲才呼回神來:“行了,都各自趕緊行動吧,災民營入夜前定要準備好!”
“是!”各官員領了命,便匆匆赴任。禾荃不放心,喚人拿了套便服,急急換上便與副將騎馬趕去了城門口。禾荃到時,將士們已經(jīng)開始一邊安撫災民,一邊一車車的將糧食運到軍營,軍營那邊得了令亦開始準備。
眼下,只等崔大夫的醫(yī)隊為這些災民診過脈,便可逐一進行登記安置了。禾荃見災民還在不斷的增加,眼看著估計有上千人了,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西面各縣受災的百姓共七萬多人,若都擠到這來,那可絕對是容不下的。
“老梁,你去周邊土地較廣,收成較好的縣走一趟,讓他們也想辦法接納一些災民,記住,一定要提醒他們注意防范鼠疫,切莫影響本縣的百姓?!?p> “是,末將這就去。”梁副將領了命正要去,禾荃又追訴道:“然后再去找彭玄虎,讓他聯(lián)系受災縣縣令,盡快組織人手安撫百姓,接收糧食,保證不再有大批的人往其他地方逃?!?p> 細細安排了下去后,禾荃仍不停的思考著,還有何未達之處。站在城樓上,六月初的天氣,禾荃竟感覺有涼風襲來。
“有些微風便可,千萬別……”禾荃遙遙的望著遠處晃動的樹木,深鎖著眉頭呆呆自語道。南潼臨著東海,往年夏天,若是刮的風大了,不久便伴著暴雨,南潼又是山區(qū)……
禾荃想起,十六年前,女兒剛剛出生那幾天,也是連刮了一整天的大風。第二天,風剛停下,禾時便莫名的大哭起來,誰也哄不好,恰逢著又連連暴雨,當晚便爆發(fā)了洪澇。
那年,是禾荃被封屬南潼的第四年。而今,已時隔十五載,禾荃心中一遍遍的祈禱,祈禱上天憐憫南潼,憐憫自己,這場災害千萬別再惡化了。
懸著一顆牽掛黎民的真心,禾荃望著城門前擁擠著攘攘鬧鬧的災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黃發(fā)垂髫,弱孕病殘,忍不住沉沉的嘆息,這些可憐的人,僅是活著就已這般困難。在這群殘弱,臟亂的災民堆里,禾荃突然見到一個身強體健,衣著整齊的年輕人,那人試圖從災民中間穿過后進入城門。
“那是何人?”
禾荃以為那是路過的外人,便轉身對城樓上守衛(wèi)吩咐道:“你去告知他情況,這幾日外人不得進入拓泱城!”
守衛(wèi)領了命立刻跑下城樓,半刻未到,守衛(wèi)又匆匆來報,說那人受一重要之人所托,前來送信。這么多年,除了圣旨,軍令,地方告書,禾荃只與磄關有書信往來,何人又竟會以此方式前來送信呢?固有疑惑,禾荃仍命守衛(wèi)將那人引來。
“閣下是?”阿圖抱拳答道:“在下是來送信的!”話畢,阿圖從懷中掏出書信遞上。
禾荃聞言先是一驚,而后大為欣喜道:“閣下知道時兒在哪兒?”
“在下只負責送信,其他的一概不知。”從臨蕪出發(fā)時,韋禹便囑咐過阿圖,見到禾荃不必多話,信到即可。依韋禹所見,讓禾荃知道禾時的去向,對其二人都不好,不如暫且不言。
“好,不過還請閣下稍候,待本王閱后,怕是還要請閣下帶去回信?!焙誊踅舆^信,便引阿圖一同往潼青殿去。
南潼此時災禍橫生,民情動蕩,為了阿圖的安全,禾荃請他多留了一夜,待第二日清晨,四下無人時再離開。
禾時信中將自己的近況,遭遇,打算等,都清清楚楚的訴說了,禾荃也無意強迫女兒,眼下知她安全,便不做要求,隨她去了。又得知女兒獲韋禹幫助照顧,便以世叔的身份,修書感謝并委托其繼續(xù)照顧禾時。
阿圖離開時,南潼新的矛盾又起了,各受災縣及軍營,都不同程度爆發(fā)了動亂,甚至傳來將士毆打災民的消息。禾荃匆匆派了副將親自將阿圖從小路送離南潼后,立刻趕去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