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盧門正氣凜
話說封振邪一劍祭出,余勢亦驚天動地,讓鄭青平接連花去三招才堪堪化解了劍氣攻勢。蹭著對方無暇分身之際,劍宗宗主還劍歸鞘,一手提起林欠,一步邁出,運起絕頂身法,化作一陣黑影,向著坊外飛速撤離。
果不愧為宗師,內力極為深厚,不消一刻功夫,身負一人重量,卻早已跑出去約莫五里的距離,還是一番游刃有余的模樣。林欠只感到耳邊風緊,眼前景象顛來覆去,高低錯落不斷變換,估摸不清身在何處,再加上胸口寒氣翻涌,內傷一再反復,忍不住惡心咳出一口冷血。
封師伯此時將氣息感應散開,察覺到四周已無任何暗哨追兵,便看準前方一處無人的二層小閣,翻窗進入二樓后,將林欠安放在地上后,立馬運指點穴,助其運功療傷起來。
二者修習的功法雖不一,但心法同宗同源,且劍宗宗主功力高絕,調息起來自然事半功倍。只花費了半個時辰,林欠便打通了淤塞的經脈,將所有的深寒劍氣逼出體外。再運轉陰陽二維一個周天,面色已歸復正常,遂立馬起身,拜謝封師伯此次的救命之恩。
“……此次若非老夫出手……你小子早已成階下之囚了……哼!堂堂圣宗傳人……竟被人騙入局內……成甕中之鱉……若讓你師父知曉……非得讓你受一遍宗門大刑!”
林欠心中也是氣惱,本來相信自己握住了鄭安的秉性,沒想到還是錯判了他對師門的忠誠,想來自己識人之明還遠不及這些久歷江湖之人。此時面對教訓,只得低頭認錯道:“師伯寶訓,弟子自銘記在心,下次定三思而后行!”說罷連拜了三下,然后言道“這里先謝師伯出手搭救之恩、二謝師伯化解內傷之情……師侄定當知恩圖報……”
見這“窩囊”的師侄不住地表達謝意,封振邪亦有些“吃不消”,趕忙攔阻道:“罷了、罷了……就算你千恩萬謝……也攔不住我將此事稟報尊主……還是想想后計再說吧……”說完也不理林欠是何反應,獨自踱步至窗邊,凝視一陣窗外情況后,才又開口道:“現(xiàn)如今以備萬一……你小子莫再獨自行動……想節(jié)外生枝……捋鄭家虎須……以你的粗淺功夫……只能說癡人說夢……”
“師伯教訓的是……那師侄此次針對鄭家布局失手,少了一步暗棋,凈武衛(wèi)那邊想要潛入東平郡王府中,更可謂是困難重重,該如何是好?不知師父那邊可有布置?”林欠介于情報眼界有限,無法進一步想出計策,只能躬身請教長輩。
“現(xiàn)今無須動用其他人手……依門下探子所收集之情報來看……近段時日……自有大動作……咳咳、若鄭家不可圖……只能再使人情疏通關系……往那盧家一試……你小子回去……亦決計旁敲側擊……將話意擇要透出……讓凈武衛(wèi)主動出擊。”封振邪似為林欠一再敗露行事而略感無奈,只能再次統(tǒng)劃一番,只是言語中透露出的關鍵倒是和林欠之前的無心之語不謀而合。
“是……多謝師伯指點迷津,小子明白孰輕孰重……師伯保重?!闭f著抱拳一拜,得對方二字“去也”后,聞聽風吹衣動,抬頭便再無半個人影。深換一口氣后,只能一邊滿懷心事,不斷尋思方才得到的情報,一邊小心翼翼地下樓尋路離開,回到市中復命。
那李晟花費一日,無驚無險,無功無過。將凈武衛(wèi)結下的地頭關系和大小官家都拜訪了一遍,單單就除卻盧家,不敢輕往之。早有林欠建議、后有張武侯長舉薦,雖眾人皆有意如此,可畢竟范陽盧氏名聲太旺,連幽州鄭家也不可比量,故而不敢輕慢。見天色不早,猶豫再三,只得先返回居所,再圖后事。
回到雜行密所,尋見林欠早已回歸,心中正想打聽一二,卻見其衣衫破損,面色有虧,嘴角還有淡淡的血漬,似又負傷不輕,于是趕忙上前問道:“師弟因何事受傷,身體可有大損乎?”
林欠擺手笑了笑,略帶歉意地回應道:“師兄不必過于擔心,只是小傷,不足掛慮,我調息后已無恙了……可惜弟思慮不慎,棋差一招,沒料到鄭安忠心一絲不可動搖,故而鄭家那條道算是到頭,須另謀他路才行……”接著將前因后果編了個大概,對李晟說明。
“唉……好事多磨難,何況如此大計,更需謹慎……師弟無需內疚。兄長我今日亦空費了腳力,一無所獲……如今只差那盧氏宗門未曾前往,特回來與師弟商量,看如何上門求之?!?p> 林欠心中甚感荒唐諧趣,疲憊不堪……這種大事怎還輪到他來想轍。若沒有封師伯之前提點,不得不借此出手,另有圖謀,他當場就想回絕。此時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小弟無能,這番大事豈可由我斷絕……但真要一招定勢,盧家確實為最佳選擇。就是莫突兀前去,恐讓人起疑而已……”
“這點也正是我踟躕之因……而今只得盡快發(fā)動各方衛(wèi)府暗中勢力,看能否著人牽線搭橋……待為兄今晚思量一番,明日再行計議。兄弟安心養(yǎng)傷,寬心早些歇息了,明日好再出力助我?!闭f罷,李晟拜辭,回雜行去安排起來,林欠雖已無大礙,也只得做個全戲,靜臥房中,練起功來……
當夜無事。第二日天明早起后,林欠未驚動旁人,先在小院中晨起吐納練氣。經昨日一戰(zhàn),林少臨陣經驗又有提升,功力亦精純了不少,更認清了此時就算身負宗門絕學,可若要對敵化解陰陽分異的真氣攻擊,自身修為還遠遠不足……心下更加緊習練心法,決意今后定要在此方面多下些功夫應對才行。
李晟至中午才歸,神色失落盡入眼簾,無需言表。匆匆用過飯食后,便忙聚起手下眾人,針對幽州城局勢商議謀劃。林欠于暗室角落靜立,耳中聽著眾人討論,相互印證方法是否得當,心中則全然想的是師伯的提點交代……
會畢,眾人各自離去,李晟聽完下人來報的消息,立馬又找上了自己這得力師弟,續(xù)回前言道:“本想著借州府官員出面,誰知鮮有人愿意摻和其中……唯有經略軍使馬公,今日遣人送親筆書信來,表示愿意借此做個引薦,已算是莫大的幫助了……”接著便領著林欠出了大門,載禮駕車而去。
經一路上的解釋,林欠才大概知曉了這位經略軍使姓馬名季龍,出身扶風馬氏,為人生性豪爽、頗擅兵法。其膝下有三子,第三子馬燧博覽群書、尤多戰(zhàn)策謀略,與李晟自幼交好,乃匡扶社稷的志同道合之士。故而今次李晟上門相求好友,二話不說便應承下來,幫忙轉告其父親促成此事。
“……唉……今日之事開端便要靠此信的分量了。若此舉成功,定要好好謝過洵美兄父子才是……”李晟說完事情經過,不由地嘆了口氣后道出心中感念。
“師兄放心,吾等盡人事、聽天命就可……吉人常天佑,容容多后福。小弟別的不說,經歷多次生死關頭亦還手腳健全,定能福澤綿長,助兄成事,哈哈哈……”林欠本是開導對方,說到興致處,自己也想到多次在宗師手中逃脫,不可謂無氣數(shù)使然,心中一樂,不覺笑出聲來。
“好,得師弟吉言,盧家之行可期!我等緊抓時間,速速前去!”李晟說著拍了拍林欠左肩,示意其催動拉車的牲口,加緊趕往盧氏府邸。
城北“盧龍坊”得名,只因此處多“盧龍縣”人聚居,取地名同意。這二字本源于古“漆水”之名,可后涿州盧氏多有定居此處者,原本寓意倒也成為其次,當?shù)匕傩辗炊嗾J同此坊因盧家人興旺,故而稱作盧龍更為貼切。
且看回李、林哥兒倆行至坊前,只問詢了一兩人,便順利在坊北處找到了盧家門楣所在。果然為天下七宗之一,范陽第一世家,二人單單站在道上,觀這院落大門之壯闊,就非同一般。非是說那高軒飛檐修筑得有多么華麗,相比那鄭家其實也無二致,只是四面白壁所劃規(guī)格,亭臺樓閣所建氣派,不可同日而語,整體更添一分肅穆之氣。也難怪林欠也悄悄地感嘆一句道:“娘的,這大家大業(yè),比老鄭家那‘狗窩’可強多了。也不知要小爺跑多少買賣才能賺夠這樣一處,若能享受他一年半載,也算光宗耀祖……”
李晟雖不如身后的“瘋言瘋語”,看著高門大院,卻不知怎的想起家中之事來。回想當年少小離家,拜師學藝、闖蕩江湖全憑豪情一股。后并未聽從家中安排,而是戎馬生涯、投軍入伍,想要干一番事業(yè)……多得王老將軍器重,從兵卒做起,歷經多次大小征戰(zhàn),才有了今日一點成就。至今已有七、八年不曾看望親朋了,現(xiàn)在想來也不知是否辱沒了金吾衛(wèi)大將軍之子的身份,等辦完老將軍要事,定抽空返鄉(xiāng)探望才是……
二人好似發(fā)呆般地立于門外,看門的仆人見來了這一車二客,卻只知站在道上裝癡,也不曉得是要上拜訪,還是作何打算……多年來,這盧家大門前還未有人敢隨意擾亂生事,今日算見著新鮮了。正猶豫該不該多喚幾個幫手來,打發(fā)了這兩個礙眼貨時,李晟轉過來了念想,整了整袍子,上前抱拳施禮道:“敢問老哥兒,此處可是范陽盧氏宗家府邸所在?”
“我盧家人雖遍布天下,可這范陽地界中,既雕有門楣牌匾,又立郡望堂號,敢稱北宗之所,獨此一處,還有何地?你這人就算不識規(guī)矩,總識得字吧……有事快報來!”
林欠聽對方言語間頗不客氣,正想上前說道一二,被李晟見狀攔住,示意其后退。接著李將軍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依舊禮貌回道:“勞煩老哥兒,將此信交給家主……就說洮州李晟前來拜訪,有要事相商,望請得一見?!闭f罷雙手將信遞于對方。
門子接過信來,來回看了幾眼,又盯著二人打量一番后,回道:“你倆在此先候著,我先將此事報給家主……見是不見,家主斷明后再報與你?!辈淮嘶卮穑D身便進了門去。
“這門子已不好應付,那主人家指不定是何態(tài)度……師弟等會兒切不可突發(fā)性情,若沖撞了盧家人,我等就不必再想于范陽做事了?!?p> “師兄說的是……我也就是看那看門得心煩而已。兄弟曉得大事重要,自有分寸……只是這盧家除去‘隱云山莊’記錄在《天策榜》中以外,究竟另有何本事,成為這一方強豪?”
李晟聞聽“強豪”二字,心中一樂,遂打趣道:“嘿嘿,兄弟這說法用來稱呼江湖豪雄,或一地綠林霸主尚可;就算是幽州此地鄭氏一門,也可這般形容。只是今后切莫將其安放于‘七宗’的名頭上……”頓了兩息后,才再解釋道:“天下間姓氏萬千,為何獨有七姓為宗為望?自是這幾家身份非一般權貴可比……除了在江湖中皆大有威望,紛紛著重記錄在衛(wèi)中卷冊內;朝堂中亦多有子弟出仕,可說天下無出其右者!就連當年太宗皇帝英明神武如此,下令刊布推廣《氏族志》,也未能真正壓住另外六姓的地位,就此可識其力了……否則我等也無須千辛萬苦前來,求取借用他家名號……”
借著話頭,二人在外閑聊了一刻,才見得門開。那看門的領了三、兩個下人出來招呼安排,將師兄弟倆領進了院中,引往了會客偏廳。行來一路,二人雖不熟風雅,庭院景致這番磅礴大氣,卻也看得起興。待到偏屋,見門扉正開,內里主、副位上各端坐一男子,烹茶會飲、暢談事務。
待李、林二人近前后,副位座上的中年人淡然回頭望來,前一刻還未覺得有何怪異之處,瞬息之間,一股凜然正氣傾軋而至。林欠驚覺此等氣息,比之鄭家金刀鐵劍竟有過之而無不及也,險些就讓二人立足不穩(wěn),忙全力運功對抗起這鋪天蓋地的無匹氣勢。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