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原本哀愁的目光轉(zhuǎn)為憤恨的血紅：“嫁給他之后，他原本對我也還不錯。但我一直無法生育，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我的飯食有問題，方大流根本就不想讓我生孩子，他只是為了把我囚禁在這里！我覺得很奇怪，多方調(diào)查，終于在半年前，發(fā)現(xiàn)當年我父親所謂毀謗朝廷的文章，竟是方大流一手炮制出來的。他早就看上了我家這座宅子，當然，也許也看上了我。他覺得讓我流落在外，或許還會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還不如留在身邊，他又占了我家的宅子，又占了我，心中應(yīng)當是非常得意……”
“所以，你便在梁柱上放了那含有毒藥的蠟丸。”
“是的，那書房，原本是父親最愛之所。他常在此地讀書寫文章，里面的許多書冊乃是絕版珍品，方大流大約是為了附庸風雅并未毀去，只是束之高閣，將墻壁上刷上了俗氣的彩繪！若是父親有在天之靈，必然不能眼看著自己的書房被改造成這樣子！根據(jù)我多年對方大流的了解，他看畫冊的時候總在一個位置。而那個位置，上面便是一根繪有彩畫的梁柱，上次重新粉刷的時候方大流剛好出門去看貨，我便花了高價銀子秘密請了一個道上強人偽裝粉刷工，在梁柱上埋了含有毒藥的蠟丸！”
“就是這個吧?！?p> 舒墨伸開手，在手帕中間，有幾個蠟丸，已經(jīng)破損，但還是能看見里面灰色的藥粉。
眾人皆倒吸一口冷氣，往后退了半步。
而舒墨卻完全無懼。
“是的，方大流看畫冊入神的時候經(jīng)常會讓水就那樣燒著，滾燙的水蒸氣會一直浮上梁柱，總有一日，薄薄的一層蠟熏化，蠟丸的一部分掉入水中……”
舒墨接著道：“蠟在滾水中融化，再也找不到蹤跡，真是萬無一失！”
“是的。只是我并不知方博文竟也想殺死方大流，這廝作惡多端，最后連自己的兒子也要殺死自己，真乃天理昭昭！”柳玥瞇起眼，冷冰冰地一笑，卻又肅然道，“只是他們父子一脈相承全是心狠手辣，竟是要栽贓給對自己有情意的丫頭……”
柳玥緩緩走到徐英兒面前，柔聲道：“英兒，你是個好孩子，我不會讓你受冤屈，今日原本我就想把一切都說出來，只是先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讓方氏父子的惡行公諸于眾——”
徐英兒呆呆地抬頭看著柳玥。
在她的記憶中，二夫人雖然多病，但性格很溫和，還教她認過一些字。
可是，那么溫和善良的二夫人，竟然如此工于心計地去殺人！
“英兒，以后不要隨便相信男人，男人沒幾個好東西，他們不是欺騙女人，就是背叛，利用女人！女人要做自己的天，我會在天上看著你——”
話音未落，柳玥的嘴角突然流下一行鮮血！
————不好！
舒墨猛地往前幾步：“二夫人你不要！”
她心中悔恨莫名，她怎么就沒想到呢？
昨晚，看見的柳玥的眼神，分明是已經(jīng)不想再茍活下去！
她在口中含了毒丸！
“小師爺，你是個聰明人，但太聰明不好……”
柳玥在舒墨面前倒了下去。
唇角那半句話只有舒墨聽見：
“特別是咱們女人……”
舒墨呆呆地看著殷紅的血落在自己的袍角上，好似一朵開到荼蘼的海棠花。
大幕落下，寂然無聲。
這位二夫人，果然是聰明之極，只可惜，紅顏太薄命。
————————
“現(xiàn)在，本官宣布方大流一案的審理結(jié)果！”
公堂上，朱文章面色嚴肅。
眾人都肅靜下來，聽縣太爺發(fā)落。
“方博文?！敝煳恼掳櫰鹈迹浔乜粗灸莻€俊朗斯文，衣袂翩翩的公子。
自從舒墨揭穿他的所做作為后，他便一直滿面赤紅，眼光絲毫沒有焦點，整個人半癱軟在地上，嘴唇抽搐，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
“方博文，你父親的死，雖然與你并沒有直接關(guān)系，然而你竟然因為利欲熏心，只因方老爺發(fā)現(xiàn)了你的惡行，便意圖下毒弒父，實為不孝不義至極。依我南慶王朝律例，凡有意圖殺人，居心至惡者，即使行為未遂，也應(yīng)給予相應(yīng)處罰，以懲惡揚善，震懾人心?！敝煳恼轮刂氐嘏南麦@堂木，威嚴道，“依律例，方博文應(yīng)處以死刑。凡處死刑之犯人，必經(jīng)京中核準，明日，本官將上報押解進京，在此之前，先關(guān)押起來，嚴加看守！”
方博文喉嚨中發(fā)出咯咯的聲響，接著，白眼一翻，這回真的暈了過去。
朱文章命人將他拖下去，接著道：“徐英兒，你受方博文的蒙騙，險些犯下大錯。但你畢竟迷途知返，偷偷倒掉了方博文用來給方老爺下毒的水，可以說還有一顆善良之心。雖然你原本可以去提醒老爺這件事卻并沒有這樣做，但也因為你以為方博文會就此收手，不愿破壞他們父子感情之故。因為你心里很清楚，老爺是很在意這個兒子的，雖然他對方博文有些嚴厲，但舔犢情深。若是他知道方博文想毒殺他，一定會非常難過?！?p> 朱文章的聲音柔和了很多，而臺下的徐英兒細瘦的脊背猛地一顫，接著，掩面大哭起來。
她哭得那么傷心，幾乎要把自己的心給碾碎了，吐出來。
“徐英兒，其實你第二次拿的水，是故意拿放在角落壁櫥里的那些。你確定方博文對廚房不熟悉，他根本不知道那里還有水，所以老爺就可以安然無事了。老爺雖然對你有企圖，但并沒有強迫你，因此你覺得老爺還是對你不薄，只是你沒想到第二天老爺依舊被毒殺了。你萬萬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你依舊沒有把方博文意欲毒殺老爺?shù)氖虑楣_出來，甚至想要自己頂罪。幸而有小師爺在，解決了這場謎案?！?p> 徐英兒哽咽著：“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以為老爺一定沒事了，卻沒想到……我覺得我該死，死了也好……大人，民女不該知情不報，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愿意受到懲罰……”說完，她長跪不起，連連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