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風(fēng)急云輕
我忽然憶起那日沈云輕的神志錯亂的模樣，問如意道：“那位沈公子，你見過么？”
如意回道：“見過的。沈公子年輕才俊，府里的姐姐們好多都偷偷傾慕于他。這次他被王爺...唉...那些傾慕他的人，也沒有一個敢出來求情的。”
我道：“這也情有可原。她們只是丫鬟，求情不過自找麻煩而已?！?p> “沈公子是什么時候被抓來王府的？”
“就在一月前，王爺圍了沈宰府的府邸，將沈公子擒來了?！?p> 我點了點頭。那大概就是聞遠(yuǎn)舟投奔燕王的之后不久。
“你們王爺...對他做過什么？”
“嗯...”，如意的聲音低了下去。
我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有些為難?！安挥妙檻]，你知道什么，全部告訴我?！?p> 如意道：“我聽姐姐們說，沈公子渾身都是傷，有被鞭子打的，有燙的，還有針扎的。聽說說經(jīng)過地牢的時候，常常能聽到沈公子的聲音。有一次王爺要將沈公子...閹了，讓他做太監(jiān)。好在王爺?shù)拈T客中有些沈宰府的舊友，費了好些力氣才將王爺勸住了?！?p> 聽著，我不由攥緊了衣裙。
鎮(zhèn)南王手段暴虐。但愿我的籌劃能夠順利進(jìn)行，否則，若被他察覺，反手制住，必定如沈云輕一般生不如死。
“如意”，我喚道，“將蘭閣里值錢的東西收拾起來，要挑最輕、最小的。若有金創(chuàng)藥、止血散之類的東西，也一并收拾了。”
如意應(yīng)了聲，偷偷打眼瞅著我，猶豫著道：“郡主，咱們這樣做，會不會惹王爺不高興?。俊?p> “放心”，我冷笑了一聲，“我讓你們王爺不高興的事多了，不差這一樣?！?p> 如意迷糊地“哦”了一聲。
片刻，她才反應(yīng)過來，驚恐地看了我?guī)籽邸?p> 我?guī)е缫鈴奶m閣出來，由鄒武和另一個叫劉玢的侍衛(wèi)在前面領(lǐng)路，繞過好幾棟院落竹林之后，方來到了那個熟悉的地牢。地牢的守衛(wèi)早早得了消息，已經(jīng)將沈云輕帶了出來。
只見他的手上帶著鐐銬，被人推了一把，踉踉蹌蹌地向我走來。
我迎上去扶住了他。
比之上次見面時候，沈云輕的神志似乎清明了許多，看向我的神色沒有了先前的癡狂，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無力和痛苦。
“云輕，是我。你...還認(rèn)得我是誰嗎？”
沈云輕垂下眸子，點了點頭。
“多謝你來救我”。
只聽他的聲音低啞得不像話，哪還有當(dāng)初那個湖畔清俊少年的影子？
我皺著眉，深吸了一口氣。
“是我連累了你”，我從如意手中接過輕軟的包裹，交到他的手上，“這里面有一些細(xì)軟，還有藥。如今到處都不太平，你孤身一人，一定要處處小心?！?p> 沈云輕接住包裹，因為虛弱，手有些微顫。片刻，他哽咽著開了口。
“父親母親都已經(jīng)去了，晚兒也走了。我獨自茍活，又有什么意義呢？”
聽見這話，身邊眾侍衛(wèi)都不禁側(cè)目，用曖昧的眼光打量著我們。只有我清楚，他著這話并不是對我說的，而是對已經(jīng)離去的風(fēng)亭晚。
“我明白”，我道：“但是云輕，人生于天地之間，一生不能只為情愛而活。外面有那么廣闊的土地，你走過么？有那么多的高山，你登過么？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你見過么？你飽讀圣賢之書，如今該到躬行的時候了。風(fēng)亭晚雖不在你的身邊，卻也會一直看著你的。”
這時，眾人看向我的眼神幾乎是驚恐了。大概是沒人料到我敢在鎮(zhèn)南王的眼皮子底下與沈云輕這般情話。
沈云輕慢慢抬起頭來，原本空洞的眸子漸漸明朗。
半晌，他動了動眉頭，忽然苦笑道：“你是女兒身，卻能講出這一番話，可見心胸抱負(fù)遠(yuǎn)勝于我。我這樣，確實罔為男兒。”
沈云輕或許以為他的話是在夸贊我，我卻聽得十分不是滋味。
世人皆以為，男子若沒有爭雄好勝之心，便只能為人下人、受人鄙夷；又看重女子相夫教子的賢德，將她們自己的權(quán)欲野心視作洪水猛獸，避之不及。其實人與人之間，怎能簡單地以性別區(qū)分。心胸抱負(fù)，又不是與生殖器綁定。人何需用自己狹隘的成見妄評別人的人生。
我搖了搖頭，不欲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我攙扶著一步一頓的沈云輕，將他送到了王府大門。
“快去吧。若是有緣，我們?nèi)蘸笞詴僖??！蔽姨嫠麑け吃谏砩?，拍了拍他的肩?p> 沈云輕深深看了我一眼，似是感激，又似是訣別。隨后，他在我的目光中步履蹣跚地走遠(yuǎn)了，消失在白磚黑瓦之間。
我默嘆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帶著眾人回到了蘭閣門口。
正要進(jìn)門，我忽然頓住了腳步。
劉玢見我停了下來，詢問道：“郡還主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我略歪了頭，問道：“你們王爺現(xiàn)在是在校場，還是在書房？”
劉玢回道：“此刻應(yīng)該是在書房。”
我抬了抬眉，道：“那正好。你領(lǐng)我去書房，看看你們王爺吧?！?p> 劉玢困頓地眨著眼，欲言又止。
我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王府正門離書房很近，我卻非要回到蘭閣再開口。是人，都會覺得我在刻意戲弄他。
真巧，我還真就是故意的。
我睨了劉玢一眼，冷道：“有什么問題嗎？”
劉玢自然不敢有異議，躬身應(yīng)了，沿著方才來的路，又帶著我向書房的方向行去。
這條路徑與去正門的有一段不同，沒有經(jīng)過前院的石林亭臺，而是從女眷們居住后院中間穿過，應(yīng)當(dāng)是一條捷徑。
我悠閑著拉著如意的手，一邊與她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一邊觀察著四周。因為走得太慢，領(lǐng)路的劉玢有些不耐煩，卻又不敢聲張，兀自沉著臉。
途經(jīng)一個清雅的小院門前，我留意到如意的眼睛不住地往那邊張望。
我于是問道：“里面有熟人？”
如意的小動作被我察覺，頗有些不好意思。“嗯...我原本就是在四夫人這里的，有好幾個姐姐都與我很親近?！?p> “哦”，我略夸張地點了點頭，“那不如...進(jìn)去會會你的姐姐們？”
如意驚得張了嘴，忙擺手道：“不用不用，郡主見王爺要緊的?！?p> “誒，不差這一會兒的功夫”。說著，我徑直拉著如意進(jìn)了四夫人的院子。
劉玢在我身后頓了頓，極不情愿地跟了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