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劫路
江玉燕認為,統治者可以依靠宗教來維護統治,但是自己是不該過于依賴宗教信仰的。江玉燕不信道佛,這勞什子天方教她更不會信。
“這些人,先皇生前頗為倚寵,天方教和吐蕃僧每日里換班,先去殯宮側殿為先皇祈禱??盗赀€在建,在康陵附近給他們找處地方,修兩個禮拜室,錢從內帑出,等先皇的陵寢修好,就讓他們在那安置吧。行了,你們去辦吧。”
江玉燕眉目平和,朱厚照壯年而亡,身后事并未安排好,康陵二月始建,工期少說一年。既然朱厚照喜歡,她也愿意給這些人體面,為皇帝誦經念佛不好嗎?
“謹遵娘娘吩咐?!苯?、許二人應聲告退。
徒留江玉燕一人發(fā)怔,朱厚照到底是要和先皇后合葬康陵,哪怕她江玉燕再得寵,做了繼后,也比不上原配皇后來的名正言順。
“師兄,他們到了,人不少?!倍⌒薹谕恋厣希滟N地,好半晌才向陸文昭回稟。
陸文昭拉起丁修,拍了拍他身上的土。
這才看向眾人,沉聲道:“都準備,列隊!”說罷,翻身上馬。
他們這一行,來了大同府只在錦衣衛(wèi)戶所安裝在了一晚,便急急趕至大同以北邊境處。往北還有一處百戶衛(wèi)所,若周淮安要出關,這里是最近的選擇。
眾人勒緊韁繩,忍著風卷黃沙,默不作聲的瞇眼瞧著南邊地平線漸漸升起的煙塵。
一到大同,周淮安便讓虬髯刀客王順引見范永斗,范永斗雖出身一般,可憑著天賦,生意做得著實不小,又是走私的行當,上下打點的十分通透。
送兩個孩子出關,對他來說不過舉手之勞。但范永斗畢竟是個商人,商人就不會做無本的買賣,他要求周淮安跟隨他五年,負責他的人身安全。
周淮安畢竟是地階高手,八大晉商這些年做買賣,也不過只能請一些六七品的武人做長老而已。
畢竟他家資足有數千萬,拔下一根毫毛就能讓一個人一輩子衣食無憂,不曉得多少人覬覦他的錢財,為此他請了眾多家丁護院,將范家大宅經營的如同鐵堡一般。若有周淮安為他賣命,范永斗睡覺都要踏實許多。
作為報酬,范永斗承諾讓兩個孩子隨商隊一起走,直達大金,到了大金,還可以將孩子交由當地范氏商會負責人撫養(yǎng),長大后也可以跟著范氏做生意,不愁吃穿。
周淮安只想讓這兩個孩子活下來,承繼楊廷和的血脈,比之留在大明尸骨無存的情況,范永斗給的條件非常妥帖了,周淮安自是一口答應下來。
京城。
邱莫言一到京城周府,就發(fā)覺周府大門已經被錦衣衛(wèi)貼了封條,周府上下都被抓入詔獄。
以她的武功強闖詔獄無異于送死,可若就這么走了,她又覺得對不起周淮安。所以邱莫言接連觀察了好幾日北鎮(zhèn)撫司。
盯上了一個小旗官孫瑞,直到摸透了他的人脈關系,才在孫瑞當值前一天,潛入他家,把他打昏綁縛好,易容扮作孫瑞,大搖大擺的混進了北鎮(zhèn)撫司。
今日是鎮(zhèn)撫司外出送先皇美人赴顯應寺的日子,錦衣衛(wèi)大批出動,孫瑞劃屬詔獄,自然留下值守。
邱莫言支開其他人,以巡視犯人的名頭,一個個牢房挨著兒看,花了點時間的就找到了詔獄關押周府眾人的地方。
女監(jiān)和男監(jiān)是分開的,她先找到了周父周瑞昌的監(jiān)室。周父并非被單獨羈押,邱莫言認得的周府人并不多,只認出了周瑞昌和周淮安弟弟周淮寧,除了他們,還有一個中年人,一個躺在草堆上的老人。
邱莫言看著往日頗具威嚴的兵部侍郎,如今成了帶著鐐銬的階下囚,心中無限酸澀,只覺得若是周淮安看到家人落得這樣的境地,必定會異常傷心憤怒。
孫瑞只是一個小旗官,沒有資格拿牢房的鑰匙,邱莫言只能透過嚴實的鐵門窗口,低聲呼喚:“周伯父,周伯父?!?p> 聽到聲音的周瑞昌一愣,蹣跚著來到門口,室內他人也驚詫異常,周淮寧也趕忙擠到門口。
周淮安透過門上的窗口一看,竟是個陌生的錦衣衛(wèi),既疑惑又恐懼。
邱莫言見狀忙細聲道:“伯父,是我,莫言?!?p> 之前邱莫言為蒙混他人,特地沙啞著聲音,用感冒一說取信。
周瑞昌聽得女聲,方敢細看來人面孔,發(fā)覺果然眉目間略有違和和熟悉。又見她自稱“莫言”,哪兒還認不出來。
他略有擔憂道:“莫言,你怎么在這兒?”
邱莫言抹了把眼淚,澀聲道:“我來救你們出去?!?p> 周瑞昌并不喜悅,他透過邱莫言看了眼外面打的情況,神色落寞,道:“好孩子,就你一個人吧,你救不了我們一家子,回去吧?!?p> 周淮寧有些不敢置信,道:“爹!難道爺爺和敏兒她們就要等死嗎?”
周瑞昌瞪了他一眼,呵斥道:“滾回去呆著!”
邱莫言也有些慚愧,低頭不敢看周瑞昌的眼睛道:“淮安他救得是楊廷和的子孫,我找不來人手,所以只能一個人來,伯父對不起,但我至少能帶一個人走!”
周瑞昌搖搖頭,道:“誒,是老夫立身不正,教子不當才有今日。那逆子做事不計后果,已鑄大錯,我們這一支嫡系,現在被關在這兒,若不逃,其他旁支還有活路,若逃了便是累及全族的大罪?!?p> “老夫雖依附楊廷和,但交情不過泛泛,其密謀毒害先皇,我未曾參與,僥幸躲過廠衛(wèi)清算,以為可以茍延殘喘,沒想到栽在這逆子手里。老夫出身江湖,行事不拘立場,為高位,行賄于楊廷和,周家并不欠他的,可惜,是老夫滿下此事,釀成大禍,那逆子是個認死理的,害了全家呀!”周瑞昌老淚縱橫道。
其中原委竟是如此,邱莫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周淮安心念楊廷和提攜之恩,卻不過是親父賄賂所得,到最后,卻害了自家。
周瑞昌看著邱莫言,哀聲道:“莫言,你是個好孩子。答應伯父誰都別救!出去后,找到淮安,你們兩個好好過日子,啊。”沒人不想活,可是做人要考慮太多了,他不能像周淮安一樣,不計后果,周家在AH家大業(yè)大,旁支甚多,他不想落得楊廷和那個下場。
邱莫言看著周瑞昌哀戚的面容,忍痛答應道:“伯父,我答應你,你放心,我一定找到淮安,好好過日子?!?p> 周瑞昌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咽下了要說的話,只道:“快走吧,快走吧,被發(fā)現就不好啦。”他想說,若是周淮安死了,就讓莫言不要耽誤自己,可是話到嘴邊,他卻不想說,不是不想莫言好,而是不想去想這唯一有可能活下來的兒子會死。
邱莫言又默默探看了周府女眷,忍著眼淚離開了北鎮(zhèn)撫司。
留著周瑞昌抱著弟弟和老父痛哭懺悔。
大同府。
周淮安一行人中,范氏商會的一名韃靼裝扮,兩側頭發(fā)扎成兩個辮子,分別挽起垂在耳邊,頭頂一個方塊小劉海兒,背著長弓的男子,忽的勒馬停住,面色警惕,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話道:“前面有一隊人馬?!?p> 范氏商會的人立馬住腳,領頭的范管事問道:“烏日塔那順兄弟,可瞧見是幾個人?!?p> “太遠啦,我只能看到一列,大概二十多人左右。后面應該還有。”烏日塔那順道。
周淮安一行臉色陰沉,那虬髯刀客王順恨聲道:“媽的,又是狗日的錦衣衛(wèi),一路他們沒少給我們添堵。足折了六位兄弟?!敝芑窗脖臼菐е畞砣耍缃裰皇O露嗔?,不過范氏商會這一行人不少,還押著貨,足帶了兩百來人。
范管事揮手道:“先將貨物放在這兒,把人解決了再回來拉貨?!?p> 周淮安也道:“兩個孩子也先留下吧,待會兒的場面不適合他們。”
范管事不置可否,指了兩個人留下看貨看人。
烏日塔那順自信一笑,道:“再往前十五步,就是我的射程,我可以先解決幾個。”
周淮安聽此神色也有些驚異,這距離不遠,至少他還沒看見人影,有些夸張了吧。
卻見范管事自豪道:“烏日塔那順兄弟可是韃靼的射雕手,百步穿楊都是小意思!還是察哈爾的阿剌克汗器重我們東家,才將烏日塔那順派給東家,做護衛(wèi)的?!?p> 周淮安看著范管事與有榮焉的表情,心里十分古怪,但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
果真,邁出第十五步后,烏日塔那順彎弓搭箭,長弓形如滿月,他瞄準眼中那一小小的身影,帶著骨質坡形扳指的拇指和食指一松,箭發(fā)如飛,轉瞬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烏日塔那順又迅速開了兩弓,射出兩箭后,周淮安等人便拍馬徑直往前沖了過去。
錦衣衛(wèi)這邊,眾人肅聲靜待,卻見葉孤城忽的飛身而起,他本在陸文昭身后騎馬,飛身后,一腳輕點陸文昭右肩,一手握劍,又是一個躍身,整個人迅速飛出陸文昭面前五個身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