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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的紅土地

第004章一重孤獨一重淚

盛開的紅土地 林下澤 3749 2020-06-13 13:56:18

  ????王家祠堂里的香火,混著這綿綿不絕的陰沉之氣,隨著冰冷的雨水,一滴滴的沿著瓦楞兒墜落了下來。

  王有良佝僂著身子,站在這混雜的人群里,孤獨而又無奈。

  也許,有些人,處在這社會的最底層,單是為了活著,就已經(jīng)竭盡全力。這就是大多數(shù)農(nóng)民老百姓們艱難活著的唯一真相。

  而土地,便永遠(yuǎn)成了這個農(nóng)民家庭里,融進(jìn)血液里的靈魂。

  即使,他目前還要背負(fù)太多的沉重。

  王有良對于這個決定,也不敢有絲毫的動搖。

  好在,這兩年,他自認(rèn)為自己的身體還算硬朗,家里家外,還不至于,讓出門在外的兒子們時常操心著。

  “阿公!”這時,十七歲的王不凡,從人群中鉆了過來,拐到王有良的身邊,喊道,“阿嫲說,家里現(xiàn)在沒個年輕男人在家干重活的,每年要交的公糧又太重,這次分田,讓你少要一份?!?p>  “哼!不用她操心,簡直婦人之見?!蓖跤辛家宦牐@已經(jīng)是不能再少的決定了,便冷哼了一聲,壓根就不把大孫子王不凡的傳話,當(dāng)作那么一回事兒。

  “阿公!”王不凡不甘心的跺了一跺腳,又沖著王有良喊上一句。

  若不是奶奶的身體不好,長年得了風(fēng)濕痛,不敢隨便冒雨來這兒,哪用得著王不凡他,剛從縣城中學(xué)放假回到家,還沒來得及休息一會,就要冒著雨跑來祠堂傳個話兒了。

  王有良鼓著個腮幫子,黑著臉不滿的瞪了他的大孫子王不凡一眼。

  王不凡毫不示弱,氣鼓鼓的楞站著,怒懟著。

  “小凡,這是大人的事兒,你只管上學(xué)讀你的書,不要來管你爺這大事兒。”王有敬一看這劍拔弩張的爺孫倆,便舔著個笑臉,勸和著。

  王不凡一聽,漲紅著雙臉,冷哼了一聲,不滿的回道“這不只是他的事,是這個家里的大事,阿嫲也有決定權(quán)”。

  “混小子,什么時候輪到她當(dāng)我的家了?我才是一家之主?!蓖跤辛家宦牐D時燥火了起來。

  “哎喲!別吵了,別吵了,這事兒,不是能好好的商量著來嗎?”王有敬一看,立馬站了出來,當(dāng)起了和事佬,“小凡,你先回家,等你爺冷靜了下來,再說?!?p>  “哼!他就是個霸權(quán)專制主義者,家里的事,不管對錯,從來都沒聽過阿嫲的意見?!蓖醪环膊粷M的冷哼了一聲,堅持著要維護(hù)奶奶當(dāng)家做主的權(quán)利。

  “混球小子,這個家誰當(dāng)家了,沒有我當(dāng)家,你姐弟倆早喝西北風(fēng)去了。”王有良一聽,又燥火了起來。

  “算了,算了,隨便你折騰吧。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阿嫲的話,才是對的?!蓖醪环厕D(zhuǎn)念一想,這個家,確實不是奶奶能說的算。

  何況,自己也了解爺爺這脾性,爺爺一旦決定的事情,即使奶奶來了也沒用,執(zhí)拗又強勢的爺爺,思維簡直還是舊社會的腐儒地主,一輩子,霸權(quán)而又專制,不管事情的對錯,壓根就沒聽過奶奶的意見。

  不過,事實上到了最后卻證明,那個雖沒讀過書的奶奶,往往每次看事情都通透著,那些深謀和遠(yuǎn)慮是這個固執(zhí)的爺爺都做不到的。

  “沒事干,趕緊回家喂豬去,別來這里搗亂。”王有良一聽,連想也沒多想,回過頭來,就沖王不凡喊道。

  “哼!阿公,等六月份收成了交公糧的時候,看累不死我們?!蓖醪环膊桓市牡你@出了人群,回頭嚷嚷著喊道。

  喊完便不顧外面是否還在下著雨,抬腳就踏出王家祠堂的門檻,連帶著被濺起一身的泥水,沖進(jìn)了茫茫的煙雨中。

  此時,參與村里分田到戶的婦女們,看熱鬧一般,紛紛攘攘的議論了起來,讓原本擁擠的混亂的祠堂里,更加的混亂了起來。

  “別吵了,都報完份數(shù)了,每家再派個代表來排隊,趕緊過來抓鬮,確定好了土地的畝數(shù),都趕緊回家喂豬去,明天一早六點再統(tǒng)一集合到地里去,村長王有余帶著你們?nèi)フ闪客恋?,劃分地?biāo)?!蓖跤芯蠢^續(xù)板著個黑臉,又喊了一聲,便帶頭給他自己家撿了兩份鬮,在村長王有余的造冊本里登記過后,就擠出了這鬧哄哄的人群。

  反正,他自己就一個獨子,仨孫子還沒成家,兩份田地,要交的公糧,也還不算太重,也就隨便他們怎么折騰去吧!

  況且,國家分田到戶之后,王家村里分到的田地,也就那么多了。

  份數(shù)都報上來了之后,村集體的土地,不過就取個平均數(shù),再按份數(shù)分一次罷了。

  然后,再通過抓鬮的方法,確定那份田的位置。

  第二天再集合到地里去丈量,劃分,修建田埂,便算完成了分田到戶的大事情了。

  每五年再來從新分一次村里的土地,王有敬當(dāng)了一輩子的老村長,早已經(jīng)把這件事安排得有理有序,新村長王有余只要按照他“程咬金”王有敬的思路收尾,王有敬也懶得在這個鬧哄哄的祠堂里多待著了,轉(zhuǎn)身擠出了王家祠堂,便回家去了。

  隨后,王家莊的村民們,終于確定了分田到戶的事情后,每家每戶從新分到的田地,也都一一落實了下來。

  此時,十七歲的王不凡,滿身混著泥土水,怒氣沖沖的跑回了家。

  可是,一旦回到了這個年久破敗的兩進(jìn)落的大瓦房里,王不凡心里的怒氣,也就消散了一大半了。

  這便是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家。

  每當(dāng)他跨進(jìn)了這上了年代的門檻房時,他天馬行空的胡亂的思緒,便硬生生地被扯回到現(xiàn)實里來,由不得他再任性和妄想了。

  因為,他王不凡回到了這個一包爛的家里頭,除了周末還能回來一趟,替家里分擔(dān)一些家務(wù)活兒外,他還能做些什么呢。

  這是一種對現(xiàn)實生活的無奈,還有暫時無力改變現(xiàn)狀的挫敗感。

  “阿嫲!我回來啦!”王不凡轉(zhuǎn)過回廊,走進(jìn)那間低矮的泥土坯壘墊而成的廚房里,沉聲喊道。

  “呃!凡兒回來啦,你爺爺怎么說。”正在灶頭里忙活著舀豬潲水的糧嫂,站直了她瘦小的身板兒,手中的活兒也自然地放停,笑咪咪地抬起頭來,看著她每天都心心掛念著的大孫子,問道。

  若不是大兒子和兒媳婦都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何故丟下了這兩個孩子,人就已經(jīng)先走了。

  可恨自己一輩子呀,受了類風(fēng)濕之苦,重活累活也干不了多少,卻還是放心不下來。

  好在,三兒媳婦,是個能干的婦女,也不會過多的抱怨家里的苦。

  “阿嫲,阿公不聽!”王不凡一聽糧嫂的話,硬生生的把眸里的眼淚憋了回去,再往前橫跨幾步,走到糧嫂的身邊,繼續(xù)說道,“讓我來干

  吧,你站一邊歇會兒?!?p>  王不凡說著,自覺地從糧嫂的手里頭拿過豬勺兒,低頭彎腰,不斷地從灶下的大鍋里舀起豬潲水,再往灶外的大桶里,一勺一勺的倒了進(jìn)去。

  “哼!我就知道這死老頭是頭老犟驢,家里人早晚都要被他的愚蠢拖累死?!奔Z嫂一聽,忍不住要罵上了兩句。

  “阿嫲!”王不凡不知道還能說什么,便強忍著淚水,無奈的喊了一聲。

  “罷了!罷了!都隨著他的意吧?!奔Z嫂看到大孫子的委屈,不忍心再說下去,便也不當(dāng)一回事兒了。

  反正,一輩子都這么苦過來了,也就認(rèn)命吧。

  這田地一旦分了下來,這個家,又要交多少“公糧”,也已經(jīng)成了無法改變的事實。

  眼前,只要家里的米缸,在這個青黃不接的春夏交季里,家里還有點余糧,不忍在學(xué)校里餓著這個苦命的大孫子,她就不想管外面的那些破事兒了。

  糧嫂這么一想,便樂滋滋地靠在廚房的門檻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的大孫子王不凡看個不停,好像生怕了她那常念掛著的大孫兒又不見了一樣。

  乖巧,懂事,聽話,還不怕吃苦,早在十一歲就開始替家里分擔(dān)了家務(wù)活兒,只要她一想起這些心酸事來,便忍不住心疼這個無父母在身邊長大的可憐的大孫子。

  糧嫂的心里,一陣欣慰之后,每次又一想到這孩子的父母,走得這么突然,還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留下兩個半大的孩子,她臉上的淚水,就忍不住偷偷的淌了下來。

  好在,這是間低矮的廚房,那個十五瓦的燈泡,也被熏黑得黑不溜秋的,光線還不太好,再加上這樣的陰雨天,讓忙著正在干活的王不凡,也沒注意看清他奶奶糧嫂的失態(tài)。

  不過,王不凡似乎也懂事,不時放慢了手中的動作,側(cè)臉和站在他身邊的奶奶談話兒。

  看著那個站在昏黃的電燈泡下,映著糧嫂年過花甲的瘦小的身軀,古銅色的手臂早已經(jīng)青筋暴突,臉頰上的皺紋也深深的刻在鬢前,那滿頭的銀發(fā)混著這昏黃的燈光,顯得特別的刺眼兒。

  王不凡的心里清楚著,和爺爺王有良同齡的奶奶,名字叫黃秀蘭,自小母親早亡,也沒個親兄弟姐妹。八歲那年,連父親也離世后,在鄉(xiāng)里替國民政府當(dāng)保長的叔叔,作主把她寄養(yǎng)在別人家,開始給當(dāng)?shù)匾桓蝗思耶?dāng)了個傻子的童養(yǎng)媳。

  好在,黨建國了之后,貧下中農(nóng)終于可以翻身做了主人。

  這時,奶奶才有了婚姻自由權(quán),回到叔叔家,遇到去她家鄉(xiāng)那邊,替生產(chǎn)大隊跑腿采購糧種的王有良,家里的叔伯堂哥們,才作主讓她嫁到王家村里來。

  糧嫂,便是從她嫁給王有良開始,就已經(jīng)套上了她原來的名字。

  王不凡看著奶奶這一輩子,年幼就成了孤兒,還沒有個親兄弟姐妹,又在吃不飽的戰(zhàn)亂年代里,經(jīng)歷過寄人籬下的苦楚。老年之后,又要經(jīng)歷了喪子之痛,現(xiàn)在還要替兒孫操心著,這勞累了一輩子,最后還落得了滿身風(fēng)濕骨病。

  女人呀!風(fēng)風(fēng)雨雨過了六十多年,早已被歲月洗盡了鉛華,只留下額頭上那深深的古銅色的皺紋。

  糧嫂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心心念念,一輩子總為兒孫后代的幸福操勞著。

  好在,這些年分田到戶之后,雖然一年到頭還要辛苦勞累著,但一家人的溫飽,總算勉強解決了,而生活,還有所依托,有所盼頭了。

  這時,糧嫂看著她的大孫子,總會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淚之后,笑容才漸漸的舒展了起來。

  然而,此時,王不凡看著早已被歲月改變了容貌的奶奶,古銅色的皮膚,照在昏黃的燈光下,深深的刺進(jìn)了他的心里,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無奈和苦澀。

  對生活,他不得不充滿信心,即使不為自己過得好,將來也求他身邊的親人,能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

  努力學(xué)習(xí)!替家里分擔(dān)家務(wù)活兒,已經(jīng)讓王不凡過早的懂事了起來。

  “阿嫲!三嬸去哪兒了呢?”不時,王不凡往桶里裝完了豬潲水,才抬起頭來,詢問道。

  “嘿!這不是要開春了嗎?她整點兒菜地去咯?!奔Z嫂思索了一下,才回道,“今年,準(zhǔn)備再種點逢季疏菜兒?!?p>  “那等會兒,我喂完了豬兒,就去地里幫忙吧?!蓖醪环惨宦牐种械幕顑?,停頓了一下,抬頭回道。

  “哎!今天倒不用你去地里幫忙了。你三嬸交代了下來,等你把豬兒給喂了,就和阿然一起去地里多打一些紅薯苗回來,怕就這兩天要下早稻秧兒了,到時可忙活不過來,就顧不上去地里打紅薯苗了?!奔Z嫂想了一想,又交代著說道。

  “哦!這樣呀?那也行?!蓖醪环惨宦?,連想也沒多想,毫不猶疑地點了一點頭,就滿口的答應(yīng)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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