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晴空,少女騎著紅龍從云端而來。她一襲紅衣凜凜,眉目冰冷如霜,座下紅龍在萬里艷陽的照耀下,鱗甲光輝奪目。
道場內(nèi)千萬人抬頭仰望,喧嘩騷動四起。有人拖兒帶女想找地方隱藏,有人感嘆少女何其威風,也有人默默跪下向天祈禱平安。
臺上,酒莊夫婦已經(jīng)悄悄躲到一旁,只剩下千機殿的布道使和弟子們不動如山。
“妖女,五月五是除祟之日,今日就以你和這孽龍祭天!”
布道使召出一柄青光寶劍,劍身反射出的刺目光芒逼得陳小貓微微壓下眼瞼。
半空中,她不以為然地一笑:“是嗎?那你先受死吧!”
紅龍呼嘯一聲,以千鈞之力向布道使俯沖而來,帶起臺下勁風大作,飛沙迷眼。
須臾間,穩(wěn)坐于臺下第一排的黑衣人騰躍而起,擋在了布道使身前。他指上訣法變化,祭出腰間金刀,向祝隱劈去。
第一擊,金刀極速翻滾,猶若一顆包裹黃金的光球,滾過祝隱的龍鱗。
慘烈的嘶吼震徹道場,祝隱鮮紅的鱗片隨金刀的軌跡片片破碎,若風摧海棠,飄散于空中。
劇烈的疼痛讓祝隱胡亂抖動身體,巨大的龍尾將道場上樹立的神幡都撞倒幾根。
人群躲避著天上墜落的鱗甲和傾軋而下的神幡,騷動再次升級。
黑衣人眼中劃過一絲得意,在此之前,他尚無法確定屠龍之術是否真的有用,但此刻他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他立刻變幻第二道訣法:
金刀飛旋,從龍尾掉頭,如一道飛光斬過祝隱的龍角。
“嗷嗚……”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嘶鳴,祝隱慘烈地仰頭向天號叫。
龍角應聲而碎,在空中化為白色的光粒,隨風而散。
原本恐懼的人群中爆發(fā)出陣陣喝彩,又有人在高呼:“千機神道,北徽玄尊”。
唯獨第二排那個清秀少年眼神怪異地看著被金刀蹂躪的巨龍,搖頭擠臉,一臉“好疼”的表情。
黑衣人釋放出第三道訣法,志得意滿地從空中降到地上,等待大紅龍被金刀斬為幾段。
人群喧鬧躁動,隨金刀的飛旋而爆發(fā)呼喝,所有人都矚目著斬龍奇觀,害怕被前面的人擋了視線,逐漸開始推撞踩踏。
隨著幾聲女人的尖叫響起,一些不堪擁擠的老弱婦孺被蜂擁的人群推了出來,其中一個滿身補丁的骯臟婦人竟被推撞到黑衣人懷里。
黑衣人一驚,厭惡地看了那婦人一眼。婦人也極其驚慌地跟他低頭陪著不是,并轉身離開。
空中的金刀已經(jīng)刺進大紅龍的身體,卻像被什么東西卡住,有些凝滯不前,黑衣人無暇它顧,掐起屠龍訣,指揮刀鋒再進數(shù)寸。
忽然,黑衣人覺到脖頸微微一涼,有十分細小的割裂聲從他的皮膚傳導進耳膜。他騰出一只手在自己脖頸之間輕輕一抹,是溫熱而黏膩的血液,帶著新鮮的腥味。
一息之間,生命流逝導致的虛脫感洶涌升騰,他看到那個骯臟婦人嘴角帶著微笑,眼中折射出毒蛇般陰冷的光芒。
她的短刀上,有一滴鮮血垂墜于刀尖,在陽光的照耀下,像一枚炫目的紅寶石。
“你……”黑衣人驚恐到目眥俱裂,指著那婦人,轟然倒下。
與此同時,半空中,大紅龍和她所載的紅衣女子忽然開始扭曲變形,瞬間縮成一道煙霧,消失無蹤。
幻術!
臺上的布道使臉色大變。
低頭,他發(fā)現(xiàn)道尊派來的屠龍修士已經(jīng)倒在血泊中。
上了孽龍的當!
布道使慌忙一劍刺向屠龍修士尸體旁那個手握短刀的婦人,婦人絲毫未動。
她身后,第二排的那個清秀少年忽然躍出,伸出兩指夾住布道使的劍,輕輕用力,劍尖即刻斷裂。
先前侍立兩旁的十來名弟子一齊拔劍沖上來,那少年搖搖脖頸,傲然騰起,化為一頭巨大紅龍,巨尾掃過,將襲來的千機殿子弟全部掃到數(shù)丈開外的幕墻上。墻面被震出大量塵灰,幾塊灰磚先后落下。
大紅龍轉頭逼近布道使,開始與他激烈纏斗。
臺上陰暗一隅,酒莊夫婦一直躲在角落瑟瑟發(fā)抖。二人見紅龍與布道使斗得激烈,交換了眼神,想偷偷溜走。
陳小貓褪去婦人的發(fā)飾,一步?jīng)_上高臺,弩機連發(fā),酒莊夫婦還未來得及邁開腳步,就已經(jīng)被射成刺猬。
她不解恨地沖上前去,對著他們尸體胡亂踢了幾腳。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臺下變得更加混亂:
“踩死人了,啊呀……”
“兒子你在哪兒?”
“媽媽……媽媽……”
“別擠了,逃命吧!”
慘叫、呼號、求助此起彼伏,人群蜂擁沸騰。
陳小貓跨過酒莊夫婦的尸體,冷漠地盯著臺下煉獄般的場景,心中升起一股復仇的快感。
“咎由自取,你們不是認為一個傻子的命無足輕重嗎?那你們都去陪葬吧!”
她從袖中拉出一條魚線,一臺巨型重弩從后臺緩緩升起。
十八支拇指粗的弩箭,每一支箭上綁著一筒烈性火藥,弩機瞬發(fā),立刻就會有火石交擊將粗短的引線點燃。屆時,整個千機道場都會化為一片火海。
她眼中帶著強烈的仇恨,卻漫不經(jīng)心地輕笑,走到重弩背后,準備拉動機關。
那些恐懼驚呼和戰(zhàn)栗求饒,她通通聽不到。
她只要用鮮血去祭奠死亡,去告訴世人——對別人的冷漠,就是對自己的謀殺。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锃亮的弩機鉤牙,只要按下它,一切都將灰飛煙滅。
然而,她的手腕忽然被另一只溫暖的大手輕輕按住。
她能夠感受得出來那只手上微微的薄繭。
原本如烈火煉獄的心,頓時破開一線光明。
是他!
陳小貓?zhí)痤^,雖然那人的灰色頭巾遮住了半張臉,但她一眼就能認出他柔和干凈的雙眸。
她望著四郎,眼神復雜。
欣喜,胸中卻有怒火激烈;悲哀,心靈卻被一絲光華籠罩;慌亂,卻有清晰的聲音告訴她要以血還血。
四郎望著陳小貓,輕輕搖頭:“不要濫殺無辜?!?p> “無辜?”陳小貓諷刺一笑:“這些人天性愚昧、冷漠又狂熱,在任何時候,他們都只能是罪惡的幫兇?!?p> 陳小貓想掙脫四郎的手,卻被他抓得更緊了一些。
她恨意凜冽,心底的怒火如海嘯般澎湃,無人可以阻攔。
就算是四郎,也不可以。
“放開!”她舉起帶血的短刀,架在四郎的脖子上,目光中透出幾分寒意。
四郎的雙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中有幾分錯愕,更有幾分傷心。
雖然隔著面罩,陳小貓還是看得出:他微微哽咽了一下,似乎被觸痛到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他默默凝視陳小貓,眼神更加堅定,手上也絲毫不肯放松。
他是不會放手的,就像上次一樣。
陳小貓忽然覺得腦中有一股血流向上激涌,大腦一片空白,不知如何進退。
她隱隱相信四郎是對的,但是,她如何平息心中的憤怒?如何忘卻那些懦弱而冷漠的眼神?
僵持之間,她猶豫了。
另一邊,布道使與祝隱惡斗,漸露敗相。
他被祝隱噴出的龍息擊退三丈,連手臂也掛上一層寒霜,轉頭卻聽到臺下人的呼喊:
“布道使,救救我們……”
“打敗惡龍,耀我千機神威!”
他焦灼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被凍傷的手臂,忽然意識到:如果今日之敗被公諸天下,自己在千機殿將再無容身之地。
只要這些愚蠢的人都葬身火海,就不會有人知道誰勝誰負了吧!
惡念一閃之間,他跳到陳小貓身旁,暗暗夾帶掌力,將陳小貓按著弩機鉤牙的手向前一推。
十八發(fā)火箭激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來自地獄的嘯音。
驟然而來的變故,震驚了陳小貓。
她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四郎已經(jīng)飛身躍出,凝起一道藍色光盾,擋在風馳電掣的火箭前面。
但他還是不夠快!
最前端的那一發(fā)火箭,在四郎結印之時,已經(jīng)越過光盾,射入他的左胸。
那一瞬,陳小貓眼中的世界幾乎坍塌。
她看到四郎胸前漾起一團刺眼的紅霧,巨大的沖擊力拖拽著他仰面飛上半空,舒展的衣擺像一片落葉在風中無力翻飛。
一柱鮮血從四郎口中噴薄而出,將陳小貓眼中的湛藍天空染成血色。
迷離狂亂間,她抓起手中的短刀,捅向那個始作俑者的腹部,一刀、兩刀……
祝隱讀懂了陳小貓震驚絕望的表情,騰空卷起失去意識的四郎,又回身將失魂落魄的陳小貓鏟上龍背,向萬里驕陽飛去。
道場內(nèi),只留下驚魂未定的千機道眾和臺上幾具可恥的尸體。
小字亭西
如果愛太荒涼,我陪你夢一場。贖回你所有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