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楚家,雖已無前朝時那般地位顯赫,但一年上交的稅銀也足以抵上三個郡縣。容親王府是王室宗親,更是皇帝的左臂右膀,無論是以守護云氏江山為己任,還是要實現(xiàn)爭奪江山天下的抱負(fù),都少不了要用錢,楚家就是一個香餑餑。雖說,楚家是天子的子民,不需要拉攏,但只要她與容親王府聯(lián)上姻,楚家必然就是要為他鞍前馬后在所不辭的,成為有力的后援。屆時,楚家安寧了數(shù)百年的局面勢必要打破。
楚緣不敢再往下想。
“奴婢現(xiàn)在就給公子傳信,看公子是否還有別的法子?!毙由徯⌒牡貑?。
楚緣搖頭,苦笑道,“圣旨下,縱然一千萬個不愿意,也是無濟于事,誰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p> 只是,往后她該何去何從?
她行于喧鬧的大街上,只覺心亂如麻,神魂游蕩,不知不覺已繞過兩條街,來到一處綿延足有一里地的宅邸后門,漆黑大門無聲的閉攏,駐足下來。三年前,她和葉迦彌夜游長街,飛檐走壁途徑此處,隱隱能聞到一道酒香傳出,那時,葉迦彌催促得緊,便沒有多做逗留。
現(xiàn)在,她忽然很想喝酒。
她從懷中掏出攀墻鉤,用力拋向墻頭,輕松地就上了高墻,轉(zhuǎn)眼便躍進(jìn)了宅院。
在她進(jìn)入宅院后,杏蓮接過攀墻鉤,輕松地上了高墻,也跟著跳進(jìn)了院落。兩人落腳之處正巧有一棵海棠樹,天幕本就昏暗,又有樹蔭遮掩,加之動作輕巧,似乎沒有驚動院中的人。
楚緣站在海棠樹下,靜靜地觀察這一處宅院,這座宅子不大,但極為寧靜,剛經(jīng)歷過一番風(fēng)雨摧殘的琉璃燈在熒熒閃爍,燈柱沿著長廊的路徑蜿伸,在黑暗中指示方向。
停滯片刻,楚緣示意杏蓮跟上,兩人一前一后地躲過燈光,憑借著有些模糊的回憶,繞過兩重深院,終停在一處一間偏僻的房間外。楚緣摩挲了下帶著銹跡的門鎖,從頭發(fā)髻上摘下一枚簪子,輕松就撬開了鎖。屋內(nèi)一片漆黑,她凝視了片刻,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噗嗤一聲,火星子被點燃起來。
伴隨著火光亮起,楚緣注意到了墻壁上的一扇暗門,啟門而看,是一道黝黑的暗道,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酒香。杏蓮識趣地接過火折子,點燃桌案上的那盞油燈,并拎著油燈隨著楚緣進(jìn)入了暗道。越是往前頭,酒香愈香醇,兩人不由加快了腳步。走了約摸十來步路,展現(xiàn)在兩人面前的是數(shù)十壇的酒壇,酒壇在暗淡的燈光的照射下,有種別樣的景色。
這是楚緣第一次入內(nèi),心中猜測過這里會有酒,卻不曾想到這一處院落中竟藏著這樣的一個酒窖。她如獲至寶地抱起一壇酒,打量著壇身,褐色的壇形渾圓,帶著古樸的釉光,貼著一張素箋,上面書有,“無憂”二字。她迫不及待地擰開塞子,海棠香鋪面而來,嗅了一口酒氣,歡快地道,“唔,不僅名字取的好,這酒也極妙!”
杏蓮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堆積如山的酒壇,又看了看楚緣,小聲道,“小姐,這酒都是別人的,我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這么多酒,我們喝個一兩壇,又何妨,再說我們現(xiàn)在有的是銀兩,待會多留下些銀兩作為補償就是了,”楚緣笑著擺擺手,渾不在意。
杏蓮怔然片刻,轉(zhuǎn)身點燃了另外一掌燈,抱起另外一壇酒壇,掀開塞子,嗅著酒香稱道,“果然是上等佳釀?!?p> 主仆二人緊挨酒壇席地而坐,一人抱著一壇酒,互碰一下,咣咣地喝了起來,冰涼的酒液,入口醇和柔滑,透過喉嚨滑進(jìn)腹部,一股暖意隨之劃開,滲入每一根血管,極其舒服,唇齒濃香綿長,久久不散。一股沁人的酒香隨之彌漫開來,充斥著整個酒窖,沿著暗道飄了出去。
只是對碰了兩口,杏蓮已經(jīng)醉倒昏睡了過去,怎么喊也喊不醒。楚緣輕笑一聲,只好獨享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臉頰發(fā)紅,一下一下地晃動酒壇,透過壇口看著酒水輕輕地碰著酒壇壁,眸光迷離。酒窖里酒香繚繞,濛濛酒香中,一陣躁動聲響起,幾個夾槍帶棒的憧憧人影倏然將她團團圍住。
楚緣怔了怔,倏然又仰頭喝了一口酒,聲音柔軟,“是誰在我面前立了這么多根柱子,杏蓮,還不快把這些柱子拖下去,給我砍了。”
憧憧人影如被雷劈,徹底愕住。
良久,那憧憧人影霎時讓開一條道,一個身姿挺立的墨衣男子走了過來,視線掃過東倒西歪的空酒壇,黑沉沉的眼眸乍然收縮,聲音似乎從牙縫中擠出,“好樣的?!?p> 楚緣登時抱緊酒壇,“何方妖孽,還不速速現(xiàn)出原形。”
墨衣男子頓住腳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聲音冷冽,透著嘲諷,“怎么,醉得連我都不認(rèn)識了?”
楚緣歪著腦袋打量了他一瞬,驀然一笑,“墨色柱子精?!闭f著她搖了搖身畔的杏蓮,指著墨衣男子道,“你看那根柱子精,忒黑了,好在臉白,不然夜里行走,旁人看不見,定然要撞到?!?p> 此言一出,墨衣男子一張臉驟然黑如鍋底,命令小廝將主仆二人帶走,轉(zhuǎn)身出了酒窖。
小廝不敢有絲毫耽擱,上前架起二人就緊隨墨衣男子身后。
四周環(huán)境清幽,小廝們皆低著頭不敢多言,楚緣不舒服地掙扎了下,還不忘指點一番院中的一棵海棠樹,“咦,海棠結(jié)果了,能吃了吧?唔,我忘了,柱子精不用吃飯也能活?!?p> 走在前面的墨衣男子,忍無可忍,“閉嘴?!?p>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小廝將主仆二人仍在一張床榻上,在墨衣男子的吩咐下,退了出去。
楚緣腦袋蹭了下床榻,嘴里發(fā)出模糊不清的聲音,睜眼之際,一襲錦衾已覆于她身上,連帶腦袋也蓋上了。她宛若置身于一個黑暗的世界中,身子搖搖欲墜,又一時說不出話。
就在她快要窒息時,偏廂的門口處,映入一抹頎長的身影,挾著風(fēng)闖進(jìn)來,徑直掠過墨衣男子,來到床榻邊,一把掀開錦衾,露出半張側(cè)顏,似醉似醒。他不假思索地將女子扶了起來,“楚緣?!?p> 楚緣瞇起眼,柔唇動了動,“你......”
李玄奕抿唇,看了眼汗?jié)n涔涔的秀顏,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替她擦拭了下,只見那塊帕子已落在了楚緣的手里,她朝著他怒目而視,“什么破懿旨,毀掉,毀掉。”
李玄奕愣了一瞬,微微板起臉,“這不是懿旨。”
不知酒勁上頭還是男子的話有安撫作用,楚緣腦袋一歪,就不省人事了。
李玄奕扶額,彎腰將楚緣打橫抱起來,轉(zhuǎn)而跟立在一旁的墨衣男子道,“我的未婚妻醉了酒,有勞沐宸公子代為照看,今日之事,還望你能約束下人守口如瓶,以免有損她的閨譽。”
“奕小王爺這般深夜趕來,看來對楚姑娘還真是在乎得緊?!绷桡邋凡幌滩坏氐?。
“懿旨賜婚的杜弘聽到的聲音,快步走了進(jìn)來,撈起醉死在床榻上另一側(cè)的杏蓮,又跟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