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蘇仁笙略覺得有些失語,愣了一下。
孟小婉臉頰微微有些泛紅,看得出來已然面帶慍色。當(dāng)然,她生氣的不是蘇仁笙拿她的皮膚做比喻,而是自己苦心廢力地蒸了一個上午的糕點(diǎn)在對方眼里居然這么不值一提,處處都是毛病。
她對自己的手藝極其自信,認(rèn)為紅豆蘿米糕若是出售給客人必定招來喜歡。只是爹認(rèn)為制作糕點(diǎn)要付出成本,萬一賣不出去便賠大了,堅(jiān)決不允許。上一世,蘇仁笙便覺得這種古板的思想也是最終害了孟家的一個重要原因。
“不好吃是吧?那我端走?!?p> 孟小婉柳眉微微皺起,轉(zhuǎn)身作勢就要離開。
蘇仁笙道:“我知道這么說你肯定不服氣,要不我也給你蒸一盤紅豆蘿米糕來嘗嘗如何?”
孟小婉詫異地張大了嘴巴:“你會蒸紅豆蘿米糕?這可是我才剛發(fā)明的。”
蘇仁笙自負(fù)地背著雪白的小手,輕咳一聲說:“這有何難?有些人想了一個月才想出來作法,我只吃了一口就明白是怎么做出來的了?!?p> 孟小婉聽了肩膀都驚得一哆嗦。紅豆蘿米糕的確是她冥思苦索了整整一個月才想出來的,她跟誰都沒說,阿笙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她簡直覺得面前這少年的來歷不僅僅是古怪那么簡單了,簡直離奇恐怖波云詭譎捉摸不定匪夷所思……
蘇仁笙跟著說:“你先等會兒,做這種紅豆蘿米糕不能只用尋常的材料?!?p> 說完,他走到院子里的雪堆旁,取出里面那桶放羊人送給自己的羊奶。羊奶裝在木桶里,已經(jīng)凍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所以肯定沒有腐壞掉。
蘇仁笙將羊奶交給孟小婉手上,自己又拿來一只瓦甕,說:“走吧,咱們?nèi)ヌ松嚼?。?p> 孟小婉莫名:“去山里干什么?”
“自然是弄山泉水了?!?p> “真的要取山泉水?。俊泵闲⊥耋@訝道:“用普通井水不行嗎?”
蘇仁笙鄭重地?fù)u著頭說:“當(dāng)然不行?!墩撜Z》里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蒸出一鍋美味的上等香糕從制備物材到研磨、蒸煮道道工序務(wù)必都得精益求精,步驟差之毫厘,口味必然謬之千里?!?p> 孟小婉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卻似懂非懂。但她心知肚明自己不過是個鄉(xiāng)野丫頭,學(xué)問淺薄,連字都不會寫,聽他說的又是《論語》又是古詩的,也懵懂地覺得也可能就是那么回事兒吧!
倆人去了趟山里,蘇仁笙舀了一甕沁涼的山泉,跟著又去了雜貨鋪買來了上等的紅糖,蜂蜜,蓮子,蜜餞等物。
蘇仁笙這些天來通過放羊攢下了一些微薄積蓄,目的就是為了能在孟小婉面前大顯身手,這一世,他要通過自己烹飪紅豆宴的技藝幫助自己和孟小婉改變命運(yùn)。
跟著他倆來到孟家的湯鋪,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喝紅豆湯的客人逐漸減少,孟小婉倒是有不少空閑的時間看著他蒸糕。
蘇仁笙一一清點(diǎn)了食材。將蓮子打碎磨成細(xì)粉與切成細(xì)絲的蜜餞均勻攪拌,又將泡過清水的紅豆煮熟調(diào)著金黃色的蜂蜜搗爛成豆糊。
和著金絲蜜餞的蓮子粉混進(jìn)加熱的羊奶里色彩層次分明,苦、甜、香三種味道渾入一體,聚合起來的香氣四散飄溢,簡直天成不覺。
孟小婉嗅著這股子新鮮、奇異的味道,這種香味兒是她家從來不曾有過的。但心中更加懷疑起蘇仁笙的身份了。
看他年齡不大,這么高超的手藝是在哪兒學(xué)來的?
且這時蘇仁笙的一個舉動更叫她費(fèi)解。他居然不在理會那些食材,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塊平整的木板,開始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剜刻了起來。他刻得精細(xì)異常,甚至有些地方要用曲尺去量。
孟小婉忍不住問他:“你刻木頭干什么?”
蘇仁笙笑道:“刻字印在糕點(diǎn)上面??!我見浸泡蘿米還要許久,如今正好有時間?!?p> 孟小婉簡直大驚失色!在她的印象里能在糕點(diǎn)上印字的無一不是大糕點(diǎn)鋪?zhàn)永锏膸煾挡拍苷莆盏募寄埽约黑に伎嘞肓撕芫靡矡o法在糕點(diǎn)上印上一個圖案,最多只能將手指頭染紅印在上面。
嗯,得趁著這個機(jī)會好好學(xué)學(xué)。
蘇仁笙刻木撰時的神情仿佛像是在對待一件工藝品,先將模具打磨得平平整整,再用斜直刀細(xì)細(xì)地撰刻出文字,內(nèi)容無非就是“福祿壽喜”之類的吉祥話。
孟小婉暗暗心涼,別說他雕刻時那股精細(xì)、認(rèn)真的勁頭,就是上面的字她都寫不出來??塘藘蓚€多時辰,蘇仁笙頭都不抬一下,神情專一極具大師風(fēng)采。孟小婉看著有些動容,雖然猜不出他這高超的技藝是在哪里所學(xué)的,但如今卻已然認(rèn)可他的確是個高手。
她走過去,輕輕幫蘇仁笙擦掉額頭上的清汗,問:“你把字刻在木板上也無法給紅豆蘿米糕上色???”
蘇仁笙輕松地?fù)P了下嘴唇:“很簡單,用紅豆粉??!”
他雕刻得差不多了,起身取來一些干硬的紅豆,磨成細(xì)粉灑在模具上面。孟小婉這才明白那些大師傅的手藝原來是這樣做出來的!
她贊嘆道:“阿笙,你有這么厲害的廚藝完全可以去大的糕點(diǎn)鋪當(dāng)師傅,何必窩在這小小的集子中?”
蘇仁笙沖她神秘一笑,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p> 孟小婉聽不懂他的話。
的確,按照蘇仁笙前世帶來的精妙廚藝,今生即便想要成為御廚也絕非難事。但這可不是他重活一世的目的,他冀望的是通過自己的能力改變孟小婉的命運(yùn),當(dāng)個高級廚子太大材小用了,根本不是他的志向。
待蘿米泡好已然是夤夜時分,街路上早已漆黑一片。
“咚!——咚!咚!”
更夫傳來了一慢兩快的敲鑼聲,說明已經(jīng)三更天了。
“阿笙,阿笙……”
娘親的呼喊聲在湯鋪門口徘徊著。
蘇仁笙推開門探出頭去,歡快地應(yīng)著:“娘,我在這兒呢!”
“都幾更天了還不回家,就知道貪玩兒?!蹦镉H邊埋怨邊走進(jìn)湯鋪。
蘇仁笙不暇思索,下意識地說:“我在作糕點(diǎn)呢!”
“你爹叫你讀書你不讀,就知道學(xué)這些。”
孟小婉含笑更正說:“阿笙不是在學(xué),他做得可棒了?!?p> 阿笙娘冷哼一聲,反駁說:“他就會吃。阿笙,別在人家胡鬧了,小婉爹媽賺點(diǎn)錢不容易,別把人家的熬湯工具弄壞了?!?p> 她的話把孟小婉弄得訥訥,看樣子阿笙娘是打心底里不認(rèn)為自己兒子掌握制作糕點(diǎn)的手藝,但阿笙明明作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