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花椒
從未有人涉足過的山坡,不是一般的難行。山坡上雜草叢生,雖已枯黃,期間生存的小蟲子也躲到了地下不來搗亂,可在雜草之上,還有密集的灌木叢和各種雜樹。高媛在方寸之間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處,將酸棗摘干凈之后,細細地打量著周圍,決定下一步是要原路返回還是繼續(xù)前行。
前方幾米處的另外一棵酸棗樹替她做了決定,她撥開樹枝,從灌木間隙中擠了過去,一不小心就被樹枝刮了一下,手背上出現(xiàn)了一道長長的紅痕。她并沒有注意到,因為天寒而麻木的手背,也沒有感覺到痛感。剛才在摘酸棗的時候盡管小心,也免不了被刺扎到,一雙常年勞作的手早就粗糙了,一點點疼痛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酸棗樹一棵接著一棵,有的還是好幾棵叢生在一起,不知不覺便讓她在這面山坡上爬了許久。一直到一棵奇怪的矮樹出現(xiàn)在眼前,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爬了很高了。
這株矮樹之所以讓她覺得奇怪,是因為樹上結的籽粒讓她覺得很是眼熟。樹上已經(jīng)沒有了葉子,樹下掉落的葉子已經(jīng)發(fā)黑,她也不認識,只勉強從葉梗和葉子的形狀上判斷出來這種樹的樹葉和洋槐的樹葉有些類似。她把注意力放在了樹上的籽粒上,小小的紫紅色籽粒密密麻麻簇擁而生,有的已經(jīng)裂開,露出里頭黑色的種子來。
這是什么東西呢?能讓她看著眼熟的東西,肯定是上輩子經(jīng)常接觸的,而且是只接觸過這種籽粒,沒有見過人家是怎么長的。她伸手出去摘了一粒,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一股熟悉的獨特香味傳來,是花椒!
高媛微笑,怪不得眼熟,上輩子吃過太多這東西了,京城改良版川菜必備調味料啊!原來花椒是長在樹上的,原來花椒樹是長這個樣子的,哎呦,怎么這樹上也有刺?。抗蛔鍪裁词虑槎家冻龃鷥r的嗎?越好的東西,越難采集。
怎么以前沒有注意過山上還有花椒樹呢?她這大半年都把周圍的近山幾乎給爬遍了,也沒見這種樹。不過,想想自己匱乏的植物學知識,就算是見了,怕也不認識。若不是今天誤打誤撞,再過幾年還是不認識。
花椒樹上的尖刺絲毫不吝于酸棗樹上尖刺的殺傷力,在她摘花椒的過程中,著實給她添了不少麻煩。高媛根本不放在心上,花椒即便在上輩子也是價格不低的調味料,小小的一袋就能賣出兩斤韭菜的價格。她還不用擔心這個時代的人不用花椒,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記著,古人還用花椒糊新房的墻呢,要不椒房這個詞是哪里來的?
這棵花椒樹也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年頭,天生地長、自由自在,誰知天降掠奪者,將人家的籽粒一朝擄盡不說,還心心念念地打算怎么把人家挖出來種到自己的空間里去。
她對花椒樹的種植技術完全不知,自然也只能打著連根挖掉的主意。只是可惜她手里沒有鐵鍬等工具,這棵花椒又大,也不知道能不能移栽成功。若是有比較小的花椒樹就好了,那個移栽起來肯定比較容易。
她就低頭往周圍看去,倒是有不少低矮的小樹,可問題是都掉光了葉子,她可沒本事從光禿禿的樹枝上判斷出樹木的種類來。算了,還是等春暖花開的時候再來吧,春天才是植樹的季節(jié)呢。
可惜四周只有這么一棵花椒樹,她摘完了花椒之后找了半天,也沒見另外一棵??磥磉@花椒樹還算是個難得的樹種,只好悻悻作罷。看看天色也已經(jīng)不早,再判斷一下自己的方位,干脆就往上爬,到了山頂往下一看,果然是自己常去的那道山谷。倒是給她一個新的路程選擇,以后可以從家里直接過來,免得繞道不說,更重要的是大大降低了別人發(fā)現(xiàn)她的幾率??瓤?,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什么,重要的是別讓人發(fā)現(xiàn)了那株花椒樹。
一路上,她又順手砍了些柴,出門的時候只拿了鐮刀,斧頭被公公拿走砍柴去了,她便只撿著細枝割,一邊割一邊發(fā)誓,等錢攢夠了,定要買把斧頭來。
等她到家的時候,天都快要黑了。還在后院就聽到伐北的哭聲,心疼得她急忙快步走了幾步,嘴里喊著:“娘,我回來了。”
柴婆抱著伐北迎出來,難得地抱怨了一句:“怎地這么晚?”
正哇哇大哭的伐北一見她,立刻把身子探了過來,柴婆幾乎抱他不住,高媛急忙把他接過來,抱在懷里安慰,同時回答婆婆的問話:“我見時間還早,就進山砍了些柴,已經(jīng)碼在后院了?!?p> 柴婆這才不說了,見她兩手空空,又問道:“你買的東西呢?”
高媛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心急,忘記把東西從空間里拿出來了,不過她也迅速地找到了借口:“擱屋里了。娘,我先喂他去。”
柴婆急忙催促:“快去,快去?!?p> 伐北的哭聲小了許多,卻還在不斷地抽泣著,一雙小小的胳膊緊緊地抱著娘的脖子,生怕娘再不見了。高媛心生愧疚,立刻回了房間撩起衣襟來給他喂奶。伐北張開小嘴,大口大口地吸吮著,另一只手還護住了她的另一邊,表示這是他的口糧存儲地。
小二顛兒顛兒地跑了進來,他雖然已經(jīng)不怎么吃奶了,可偶爾吃一頓也沒有意見不是?可惜伐北這次犯了倔,也是餓狠了,吃完了一邊還要吃另外一邊,一滴都沒給他小叔剩下。
可憐的小二眼巴巴地等了半天,也沒撈到香甜的晚飯,淚汪汪地把頭擠到高媛懷里,沖著她喊:“娘?!?p> 高媛無力地嘆氣,說了多少回了,小二就是改不過這個稱呼來,尤其是在跟她要食物的時候,更是堅決地喊娘。可惜這一次就是喊娘也不成了,她身體里的乳汁,早就被霸道的伐北一人吃光了。
她只好撫摸著小二的頭溫聲安慰:“小二乖啊,嫂子一會兒就給你做好吃的?!毕肫饋硇《袢諡楹芜@么熱情了,今天早上她走的早,沒給他們倆喂雞蛋羹。
小二已經(jīng)能夠聽懂了不少話,見嫂子這么說,便乖乖地在旁邊立等。高媛把他抱上炕,讓他和伐北兩個孩子一起玩,自己則趁著他不注意,借著從外面柴房拿柴的功夫,把今天剛買的爐子和小鐵鍋拿了出來。
已經(jīng)過了吃晚飯的時辰,她剛才在婆婆的屋子里已經(jīng)注意到了,婆婆根本就沒有給她留飯。不由苦笑,每次她想用善意對待公婆的時候,公婆就用現(xiàn)實給她一記耳光。只不過是晚回來一些功夫,她還給了充足的理由,仍然被剝奪了吃晚飯的權利。
公婆的心里,對她還是有懷疑的吧?任誰家的年輕婦人走了一天不見人影,當公婆的都免不了心里嘀咕幾句,尤其是這位年輕婦人的丈夫并不在家的時候。她懶得管這些,公婆對她這樣也好,不過就是住在一個院子里的人罷了。她自認問心無愧,還對小二這般的好,不管從哪個角度說,她都是占理的那一方。
還是小孩子好啊,心思純凈無比,你對他一分的好,他便還你一分;你對他十分的好,他便還你十分。
高媛把火生好,新爐子還帶著些泥土的味道,柴已經(jīng)干透,她生火的技能早已純熟,并沒有多少煙霧。她把小鍋洗干凈,放了水,里面煮上兩塊地瓜和兩個雞蛋。等煮熟了,把雞蛋剝了皮,一塊一塊地捏開喂給小二。
小二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水煮蛋的味道,眼睛亮亮的,閉著小嘴大嚼,很快就吃完一塊,張著嘴等嫂子繼續(xù)投喂。他是吃過晚飯的,半碗玉米粥能填飽肚子,可也不頂事,吃下一個雞蛋毫無問題。若不是高媛喂了他一個就罷手,他能把剩下的那個也吃掉。
高媛把地瓜和剩下的那個雞蛋吃掉,享受著多日不能體驗過的飽腹感。洗干凈了小鍋,又燒了熱水,給小二洗了頭臉和小腳丫,把他抱回了公婆的屋子。
柴婆也不問她買了什么,更不問她有沒有吃飯,見小二頭臉干干凈凈,便接過去哄他睡覺。
高媛也仿佛忘記了晚飯的事情,只是說道:“娘,我今天帶的錢不夠,明天我上山砍些柴帶著去賣,就能湊夠了?!?p> 柴婆冷著臉問:“怎地不夠?小孩子的棉衣又不貴?!?p> 高媛暗嘆了一聲,還是盡可能地溫聲道:“鋪子里沒有給小孩子的棉衣賣,只能自己買棉絮布料。那棉絮不零賣,錢就不夠了?!?p> 柴婆沉默了片刻,嗯了一聲回轉了身子。高媛知道這段談話告一段落,便也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伐北正在炕上安坐著等她,見了回來了立刻笑逐顏開地喊了一聲娘。
這是他唯一會說的字,高媛心中郁氣一朝散盡,把軟軟的小身子抱在懷里,覺得自己又有了奮斗下去的勇氣。婆婆絲毫沒有給她補錢的意思,沒準兒還打著從她這里弄些棉絮的主意,可那又如何?她認為這是當婆婆的給兒媳婦下馬威樹規(guī)矩,卻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把這件事情放在眼里。
若不是對這個社會不了解,她早就一走了之了。一個男人不在的家,公婆還時不時給下臉子,還有一個小叔子天天混吃蹭喝,她很稀罕嗎?
嚴格來講,這一家人跟她有什么關系呢?就連伐北,也是原身生下的。只不過她自認占了人家的身體,總要承擔人家的義務罷了。對于伐北,還有不少這具身體帶的天然情感,對于小二,那只不過是一個成年人對于一個依賴自己的孩子天然而生的那種責任感罷了。
若是惹急了她,大不了帶著兒子走就是了。反正她有隨身空間在,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愁沒有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