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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肯朝夕

第四十一章 夢(mèng)魘

莫肯朝夕 荒原十夜 4144 2020-07-24 12:41:52

  因?yàn)橥砩虾攘诵┚?,丹淵等人沒有飛著,而是打了幾輛車,跟著長公主的御車后面回到了平王府。待車停穩(wěn)后,丹淵推門走出,只見前面的黑色御車正停在王府的正門前,金色的三尾郁金香標(biāo)志下,一個(gè)掛著“平”字開頭的車牌在白色的路燈下泛著銀光。

  “姐姐,到家了?!弊叩接嚽?,丹淵抬手打開了車門,請(qǐng)游慧攙著長公主從車?yán)镒吡顺鰜怼?p>  “好,到了就好?!?p>  看了看站在門兩側(cè)的平府侍女、侍者,長公主點(diǎn)頭上了五級(jí)臺(tái)階,邁步走過了丹漆金涂銅釘大門。在丹淵的引領(lǐng)下,長公主帶著仆從繞過黑漆蟠龍影壁,而后過前苑、中庭,繞三殿轉(zhuǎn)而至內(nèi)苑。直至來到苑門的前面,她抬頭一看,但見竹林婆娑、明色悠柔之下,圓形的月洞門上新刻著篆體“鑾安苑”三字。

  回頭和丹淵等人閑聊兩句,長公主轉(zhuǎn)身步入了月洞門。見長公主進(jìn)了園子,游惠扭過頭來,對(duì)著跟在身后的丹淵等人高喊道:“長公主上寢,諸臣工且退?!?p>  “臣等告退?!钡椭^拱手于前,眾人后退了三四步,而后轉(zhuǎn)身離開。待羊腸小路上的人都走散了,丹淵站在竹林下,回過頭來朝一邊的指揮使連富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近前來。

  “連富,內(nèi)苑里的侍女都安排好了?”

  “是王爺?!闭f著,連富壓低了嗓音道:“這次長公主就帶了游惠一個(gè)人來,所以安寢的時(shí)候身邊都是咱們的人了?!?p>  “好、好?!敝敝钡乜粗h(yuǎn)處星散的背影,丹淵背著手點(diǎn)了點(diǎn)頭:“游尚宮也累了,你勸她也早休息了吧。有咱們家的姑娘在外殿伺候著,沒什么可要擔(dān)心的?!?p>  “是?!?p>  疏影淡月下,連富的大半面容被帽檐擋在了黑影下,只有那連著絡(luò)腮胡的嘴唇泛著笑意:“明天長公主也沒什么安排,我讓她們?cè)缟弦膊灰行训钕铝?,就讓她多睡一?huì)兒吧?!?p>  深秋的夜晚,習(xí)習(xí)秋風(fēng)帶著竹香,自軒窗流入了申如齋的寢閣里。在燈下看了一會(huì)佛經(jīng),長公主忽覺一陣寒冷,便握著念珠回眸望了望窗外。

  入扉的皎光,連同婆娑的竹影忽忽悠悠地?fù)u曳著。見到此情此景,長公主將佛經(jīng)放在一旁,不由得想起了她七月份第一次來平州時(shí)的晚上。

  “不到半年,赫赫宗家就垮臺(tái)了啊……”

  回憶著行刑視頻里宗文鄉(xiāng)沙啞的哭吼聲,長公主輕輕嘆了口氣:“我也真是的,一沖動(dòng)就犯下這么大的罪孽,真是不給兒孫積陰鷙。要是要是哪天涼祚覆滅,還不知道丹家一族要面對(duì)多慘的下場呢?!?p>  坐在書桌前沉思了好一陣,長公漸漸開始有些神思疲倦。纖柔的玉指中,吱吱作響的念珠也不自覺地掉在了睡裙上。輕輕地捂嘴打了個(gè)哈欠,長公主疲憊地眨了眨眼,隨即起身走到了榻前,蓋了被子合上了眼。

  微風(fēng)吹過窗外扶疏的竹林,颯颯的聲音好似萬人齊呼萬歲,又如同冤魂哀聲息嘆。聽著這窸窣不絕于耳的聲響,長公主只覺簾幕深垂間,睡意漸漸爬進(jìn)了心頭。

  淡黃色的臺(tái)燈下,佛經(jīng)隨著微風(fēng)一頁頁地翻卷著。半睡半醒間,長公主眉頭一皺,只聽得在悠遠(yuǎn)之處,有一陣孩子的吆喝聲徐徐自窗外傳來。

  “這是哪家的孩子,大晚上不睡覺……”

  閉目躺在床榻上,漸漸的,長公主感覺吆喝的聲音越來越近,便豎起耳朵細(xì)細(xì)聽了去,在一片似哭似笑的聲音中,她聽到那孩子悠悠地唱道:

  前墳舊冢古尸泣,天機(jī)灰飛作夢(mèng)囈。

  舍魂且離煩惱處,塵埃拂了,回那千塔萬巷云煙里。

  夜月花蔭佛陀舞,古殿青燈鬼魅哭。

  煙火散去繁華燼,前緣了卻,且看大日云海歸安寧?!?p>  聽了這歌謠,長公主竟好似置身在了幽明縹緲之中,隱隱約約的,她突然覺得有人拉自己,便好似被牽了魂魄般,起了身便向門外走去了,回頭一看,只見自己的肉身還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睡夢(mèng)正酣??匆娞稍诖采系淖约?,卻不知怎的,長公主自己卻一點(diǎn)也不吃驚。忽忽悠悠地轉(zhuǎn)過了頭去,她尋著那窗外的聲音,邁步便走出了門。

  月明星稀的夜幕下,長公主拖著長紗白裙,悠悠地走過了掛滿昏黃宮燈的游廊?;仡^一看,只見那疊疊重門外,似哭似笑的聲音自外面?zhèn)鱽怼?p>  聞此,長公主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縱身朝門外走去。

  待邁步出了苑門,她低頭一看,只見在月色如雪的庭院中,一個(gè)身穿血紅長袍的女子跪在地上,夜風(fēng)悠悠吹拂著她的長發(fā),將那女子慘白的面容中撩撥得若隱若現(xiàn)。

  見到長公主走出了朱門繡戶,那女子?jì)尚α藘陕?,隨即緩緩地抬起頭來。見此,長公主俯身看去,只見在女子凌亂的發(fā)絲中,一雙流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看。沉沉的深夜里,那雙瞳孔好似涂滿了鮮血的宮燈般,在凄寒的夜風(fēng)中隨著女子的歡笑微微顫抖著。

  見此,長公主被唬了一跳,猛地倒退了兩步:“你是誰?這里可是皇宗內(nèi)府,要是讓別人看見了你在這里裝神弄鬼,是要被抓起來問罪的?!?p>  看著那女子螢螢亮亮的紅瞳,長公主戰(zhàn)栗不止,扭身想走,卻只見在自己的身后,原先的朱門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殿幽邃,巨柱陳陳,宏梁之下,諸猙獰鬼差凜然立于兩側(cè),且都凝視著她?;仡^一看。便見原先的女子坐在廟堂高位之上,瞪著血紅的雙眼,微笑地看著自己。

  站在龐大的殿宇之中,長公主極目看去,待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樣,更是恐慌得不知所措,原來那紅袍赤眼的女子,竟然和自己長得別無二致,毫無血色的面孔上,瘆人的微笑好像直穿自己的內(nèi)心。

  “堂下的,可是有涼的居攝公主丹月什?”看著下面舉足失措的長公主,那女子笑著高聲問道。

  聞此,長公主將顫抖著的手背在了后面,緊張地?fù)u了搖頭。

  “還不承認(rèn)?”不屑地輕哼了一下,女子撩開繡袍,朝身邊的鬼差抬手揮了揮。只見沈沈云煙之中,一個(gè)呲牙獰面的小鬼,攥著鐵鏈將一班囚犯全都扯上了殿來。見此,長公主緊張地欠身看去,卻見為首的一個(gè),便是先朝的莊宗皇帝,只見他滿臉的燒傷和熏碳,破舊的冥服里,鞭打、劈砍之傷隨處可見。

  “皇叔父……”見此,長公主驚恐地退后了兩步,還沒等轉(zhuǎn)身,一邊的兩個(gè)鬼差便死死攥緊了她的肩膀,而后押著她繼續(xù)朝前看去。

  戰(zhàn)栗著抬頭朝前觀望,長公主又看有諸多穿朝服者用鐵鏈鎖著,自云煙中鋃鐺而出。悠悠妖氛間,便有前朝太子丹月伯、太子府諸屬官,并先前處死的宗禮寺諸臣飄飄悠悠地來到了殿上。

  待所有人都上了殿,那長公主模樣的女子在高位上抬手一指,朝被鎖著的眾人說:“你們看清楚,這人是誰?”

  聞此,那一班囚徒順著女子的手指方向,硬生生地扭過了頭來,一見被押著的長公主,愣了半晌,便都大笑了起來。

  “什兒妹妹,好久不見啊。”朝前走了幾步,只見滿臉是血的丹月伯神經(jīng)質(zhì)地笑道:“我問你,當(dāng)年在洪洞,你等為什么要刀劈我首,使我不得全尸?今日既見,且拿你下地獄罷!”

  “不許造次!”用力扯了一下鐵鏈,丹月伯身邊的鬼差拿起鐵鞭來,照著他的后背狠狠地抽了下去。鞭撻之下,只聽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丹月伯瞬間被打得魂體消散,過了好半天才稍稍恢復(fù)了人形。

  “你還有什么要辯解的?”微笑地看著長公主,女子靠著寶座問道。

  “沒有……我……我就是涼廷居攝丹月什。”眼看是瞞不過去了,長公主索性橫下了心來,奓著膽子回答道:“上面的神君,要是有什么罪罰,月什一體承擔(dān)便是……”

  “好!還算識(shí)趣。”說著,那女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既認(rèn)著了,料你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罪愆。想你在位之年,屠戮族親,施虐臣子,用惡之深,歷歷罔既。今你陽壽已盡,本官判你過紅白窗,即下地府去吧?!?p>  聽畢,押著長公主的二鬼差高聲答了句“是”,而后從身后掏出了一把鐵鏈來,抬手鎖在了長公主的脖子和腳腕上,隨即拖著她朝那遠(yuǎn)處的云煙中走去。

  見到煙中火辣辣地涌著熱浪,火熱紅光之中還有慘叫、鞭撻聲傳來,長公主顫抖著蹭著步子,哭喊地?fù)u著頭。

  “膽小如鼠,虧你還是甚么皇親國戚!”

  看到長公主掙扎的模樣,兩個(gè)鬼差用力一扯鐵鏈,她的雙腿便猛地癱軟了下來。跪坐在發(fā)燙的地板上,長公主捏呆呆的竟一時(shí)沒了主心骨似的。焦急惶恐間,她似乎覺得身上壓著千百座大山一般,想喊又喊不出,只得耷拉著腦袋,任憑他們扯著自己的腳朝那云煙彌漫處走去……

  “殿下!快醒醒!”

  眼見著自己的腳趾已經(jīng)觸碰到了煙霧,猛然間,一個(gè)聲音從頭頂傳來。那聲音剛一落地,只見陰沉沉的大殿瞬間被震得磚瓦裂落。長公主抬頭一看,大殿之上,一道金燦燦的口子訇然而開,此光一現(xiàn),那些被鎖著的諸魂、鬼差,并坐在高位上的女子都被唬得東躲西藏,跪地哀求。

  見此,長公主一把扯開鎖在脖子上的鐵鏈,抬頭朝著金光大喊:“我在這里!”

  金光爍爍中,長公主感覺有人扯自己的胳膊,便猛地直起身子,隨即驚慌高喊著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噩夢(mèng)……原來是噩夢(mèng)……”臉色蒼白地喘著粗氣,長公主摸了摸脖子,又慌忙地拍打了一下周身,發(fā)現(xiàn)四肢具在,方才松了口氣。

  “殿下,冒昧闖入寢宮,罪該萬死?!弊陂L公主的身邊,有個(gè)侍女拿著香帕擦了擦她那滿是虛汗的額頭和臉頰,而后將毛毯披在了她微微顫抖著的雙肩上。

  “不打緊、不打緊,真是謝謝你了……”

  閉目冷靜了片刻,長公主抬手接過香帕,輕舒了口氣呆坐了一陣,而后回頭朝侍女看了過去。

  秋冬之交的清夜,淡紅色的云將月亮蒙得朦朧而優(yōu)柔,習(xí)習(xí)的冷風(fēng)吹過竹林,將半縷幽香帶入了房間??粗矍斑@個(gè)侍女,長公主那原本已經(jīng)平靜下來的雙目漸漸睜大了起來,含著淚水的眼眶里,放大的瞳孔微微顫抖著。

  在她的面前,一個(gè)穿著平王府黑色袍服的侍女坐在她的身邊,只見她梳著個(gè)云髻,間有長發(fā)留至腰際,夜幕般的黑色將婀娜的頸項(xiàng)妝點(diǎn)得格外白皙。在她的臉上,優(yōu)柔的雙目深黑而幽深,在微顰的秀眉下流露著母親般的憐惜。

  “你……”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gè)女子,長公主那原本毫無血色的面容瞬間升起了兩朵紅暈:“你是誰?”

  “啊……殿下贖罪?!币宦犨@話,那女子趕忙站起了身來,雙手拱合著跪在了地上:“我是平王府內(nèi)侍女,姓姚名姚,奉王爺之命來伺候殿下的?!?p>  “你就是姚姚?”看著眼前的女子,長公主披著毛毯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聽說過你,成恭王的女兒,被平孝王收養(yǎng)在平府的那個(gè)女孩子?!?p>  “殿下聽說過我?”

  “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長公主微笑著嘆了口氣,而后拍了拍身邊的床榻:“既然是平王叫你來的,你便好生待著吧。反正我今晚恐怕是睡不下來,還不如和你多聊聊天。既是遠(yuǎn)房的姐妹,那我也不和你客氣了,咱們姐兒倆索性熬個(gè)通宵,你看如何?”

  “殿下不睡了?”從一旁的茶幾上端了涼茶來,姚姚一邊將茶盞遞給了長公主,一邊欠身詢問道。

  “不睡了不睡了,古人有‘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之句,今天你我兩個(gè)女妖精,也聊聊他們?nèi)祟??!苯舆^了涼茶來,長公主“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兩三口,而后擦了擦嘴角的水漬。

  “人類?”

  秋風(fēng)漸歇,昏黃的燈光將姚姚那優(yōu)柔的面龐映照得格外朦朧。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姚姚,長公主笑著抬手抓住了姚姚的手,微微上翹著的嘴角好似一只看著獵物的狐貍。

  “姚姚,你的母親,是人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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