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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肯朝夕

第三十七章 黃鼠狼

莫肯朝夕 荒原十夜 3929 2020-07-19 10:18:53

  夜已入子時,天上的明月卻完全沒有往日的靜謐。在中天山的四周,分散著的探照燈來來回回地打探著山上每一個宮宇、溝澗。原本棲身幽林中的麋鹿和精靈,在刺眼的白光中幾無藏身之地。

  一個小時前,忠王帶著忠王妃和幾名將領(lǐng)去了前堂做筆錄,只留下長公主帶著丹淵等人坐在離擊壤亭不遠(yuǎn)的小土坡上,呆呆地坐看著面前的中天山。深山中,忠區(qū)的四支團(tuán)軍,在指揮使司的帶領(lǐng)下正做著搜山的工作。

  “小世子……不會有事吧?!北еp膝坐在地上,長公主擔(dān)心地遠(yuǎn)望著中天山說道:“要真出個什么三長兩短的,大嫂可怎么禁得起。”

  插著腰站在長公主的身邊,丹淵一邊抱著毛毯一邊笑了笑:“您還有功夫擔(dān)心別人?”

  “你什么意思?”皺著眉回過頭來,長公主見丹淵擠眉弄眼地朝四處使著眼色,便又朝身邊望去,只見包圍在眾人身邊的,是忠王府指揮使司的一班護(hù)衛(wèi),他們挎著刀背對著自己,用一座座堅實的后背把丹家諸王圍得好像鐵桶一般。

  “先出虎穴,后入狼窩啊。千里送人頭,還一送就是五個,我要是大哥,早就把咱們這幫人宰了。”丹淵笑道。

  聽了這話,長公主笑著將湘妃扇握在手里:“所以啊,你還是太年輕了,不比你大哥穩(wěn)重。不過也難怪,咱們左家的孩子不都是這樣的么,想一出是一出的?!?p>  “那按您的意思?”將捂熱的毛毯披在了長公主的肩上,丹淵和長公主并排坐在了一起。面對著眼前熙攘的軍士、刺眼的探照燈,長公主好像一個坐在云山中的隱士,正笑看著人世間的紛亂。

  “你聽沒聽說過這么一段歌謠?唱的是咱們丹家的子孫。”扯了扯肩上的毛毯,長公主悠悠地念道:

  “紅不紅,黃不黃,腥膻公族滿廟堂,穿上朝服是王爺,脫了人皮黃鼠狼?!?p>  “哈哈,聽說過聽說過,臣也是近來在網(wǎng)上看到的?!?p>  “這可不是近幾年的段子,早在民國的時候這歌謠就已經(jīng)有了。”擺弄著扇子上的玉墜,長公主自顧自地笑著道:“咱們涼廷左家一脈,雖說現(xiàn)在都是鎮(zhèn)守一方的親王,但是說穿了不過是一個妖精的頭目而已。他忠王丹理想要一統(tǒng)社稷,把我們抓起來是沒什么用的,不僅搞臭了自己的名聲,而且對平州、安和的部隊沒有構(gòu)成任何打擊,反而讓將士們同仇敵愾?!?p>  “沒有任何打擊?”一聽這話,丹淵猛地回過頭來:“我這個藩王都被沒了,還對當(dāng)?shù)胤姌?gòu)不成什么打擊?”

  “你們啊,從小在眾星捧月的環(huán)境里長大,總覺得自己特別重要,好像涼朝要是沒了你們就要土崩瓦解了一樣。實際上沒了你們,地球還是照轉(zhuǎn),太陽還是照升?!?p>  說著,長公主笑著一拍丹淵的肩膀:“夏商周秦西東漢,三國兩晉南北朝。幾乎每個君王在位之時都是‘乾綱獨斷,恩澤萬民’,好像為君者一死,就要天塌地陷一樣。結(jié)果呢?一代接著一代,一朝接著一朝,還不是這么過來了?哪天要是天命移轉(zhuǎn)、五行更替,咱們丹家玩不轉(zhuǎn)了,現(xiàn)在的這些臣子中,未必沒有下一個‘太祖皇帝’出來。今日宗家搞的這一出,就是上天對咱們的警示?!?p>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闭f著,長公主輕輕一笑:“你安排白子青逃出去,就是為了讓她率兵穩(wěn)住平州、安和,進(jìn)而替你威逼右家諸王,控制住局勢。對吧?”

  “?。俊卑欀伎粗L公主,丹淵的眼中滿是茫然:“我……我真是這么想的么?”

  “想法是不錯,不過我還是要再提醒你一下?!闭f著,長公主扯下了披在肩上的毛毯,將其抱在了懷里:“子青是個好姑娘,是你的教官、朋友,聽說也是你的初戀?!?p>  “啊?這個事兒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我的渠道?!眽旱土寺曇簦L公主以扇遮面地說道:“不管她對你來說是什么身份,但在我看來,她的身份只有一個:‘臣子’。你信賴你的部署,對他們很關(guān)照,這沒什么不對的,可我也不想發(fā)生第二次宗禮寺之亂,這也是為什么我要下令族滅宗家的原因。須知從古至今,君王就是以權(quán)力為食的怪獸?!?p>  看著目瞪口呆的丹淵,長公主笑著拿起手中的折扇,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將來姐姐要是不在了,你這只小怪獸可不要餓死了。”

  “姐,您別糊弄我,咱們回到正題上來?!闭f著,丹淵抬手將長公主的扇子擋到了一邊,“我的初戀?您……您怎么知道的?這話除了教官和小演,我可誰也沒告訴……”

  說著說著,丹淵慢慢止住了嘴,隨即轉(zhuǎn)過了頭去,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坐在一旁,和丹燭、額哲閑聊著的丹演。

  “安王殿下?!币а狼旋X地笑著,丹淵抬手朝丹演招了招手:“你過來,咱們聊一聊?!?p>  “好啦,不是老五?!币话褜⒌Y拽了過來,長公主輕輕嘆了口氣,“你說姐姐我無兵無權(quán)的,自己又沒什么本事。如果再不重視情報工作,早就死一萬回了。就拿宮里來說吧,現(xiàn)在我身邊的那些人,誰靠得住,誰靠不住,我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把握。”

  “說到宮里,我倒是有個小問題?!闭f著,丹淵趕忙接話道,“今天來接我們赴宴的侍女,有一個叫劉樰的?您可知道?!?p>  “知道,尚宮局的一個小姑娘,平日里管些豢養(yǎng)禽雀、灑掃庭院之類的雜役?!甭犃诉@話,長公主笑著說道。

  “她說她是什么烏鵲司的人,這個機構(gòu)我倒是頭一回聽……”

  “丹右廷!你給我出來!”

  還沒等丹淵把話說完,只聽遠(yuǎn)處一聲喊叫,眾人抬頭一看,便見白子青身上滿是泥土地跑了過來,那個電動“白子青”直挺挺地被她抗在肩上,從遠(yuǎn)處看去有些滑稽。

  “勞駕、借光?!钡Y擠開了護(hù)衛(wèi)走了出來,等來到白子青的面前,只見她緋紅的臉上滿是淤泥,一只獨眼充滿了怒火。

  “介個!是恁么回事兒!”將等身電動“白子青”狠狠戳在了地上,白子青大聲喊道,“你個死宅大王,終于霍活到我頭上來了。這個……這個玩具,你給我講清楚了!”

  尷尬地看著怒氣沖沖的白子青,丹淵側(cè)過頭來一看,只見一眾身穿黑色軍服的平府將校都急忙忙地跟了過來。

  “總部……你跑的太快了……”喘著粗氣來到了白子青的身后,柳桉雙手撐著膝蓋說道,“不是都說了么,宗禮寺已經(jīng)被剿滅了,你還這么火急火燎地跑過來干什么?”

  “干什么?我告訴你干什么!”說著,白子青抬起手搖晃了一下電動玩具的雙肩,“我費盡力氣,鉆土弄泥地逃出忠王府,就是為了替你們搬救兵。你可倒好,被人家囚禁起來了也不老老實實地待著,偏還整出這么個東西來。怎么的?還想靠這玩意兒打發(fā)時間???”

  將戳在地上的電動“白子青”拿到手里,丹淵憋著笑看了看它的面目:“這不是為了迷惑馮云院才變出來的人偶么。再說了,你平白無故地得了個半自動化等身手辦,已經(jīng)算是賺了。別人想要,還沒有的。”

  “這算什么人偶,這分明是……分明是……”聽了這話,白子青漲紅了臉急切地分辯著,還沒等說完,只見長公主挽著丹演從護(hù)衛(wèi)中走了出來,便忙帶著柳桉及身后的平軍士兵單膝跪在了地上。

  “微臣恭請圣安。”

  “子青、柳桉,不必拘禮了。大家都快起來吧。”

  待眾人站起了身來,長公主走到了白子青的面前,從懷里掏出繡帕來擦她的臉頰:“讓你著急了吧?真是辛苦你了?!?p>  “微臣不敢?!遍L公主的繡帕剛一觸碰到她臟兮兮的臉,白子青便鞠著躬,慌忙地倒退了兩步:“臣等無用,讓殿下和王爺們受驚了?!?p>  見此,長公主輕笑了一下,剛送出去的繡帕又緩緩塞回了懷里。

  正在此時,只聽在遠(yuǎn)處一片兵馬嘈雜之中,有個身穿深棕色軍外衣的中年人帶著侍衛(wèi)走了過來,直到近前,便單膝下跪朝長公主抬手行禮。

  “殿下,臣奉忠親王命,前來侍駕?!?p>  見此,長公主也沒讓他起來,只是低頭看著那人:“我認(rèn)識你,坎字團(tuán)的劉指揮,對吧?”

  “臣劉圣佐,恭請居攝長公主安?!?p>  “予安,現(xiàn)在忠王在什么地方?”

  “已經(jīng)做完了筆錄,現(xiàn)在正指揮團(tuán)軍搜查宗禮寺散眾余孽。”

  “還有誰沒抓到?”

  “宗家長子宗慶安、次子宗慶成、五子宗慶芷已經(jīng)投降受縛,還有三子宗慶文、四子宗慶德及宗文鄉(xiāng)本人,尚未抓獲?!?p>  “兩個不到二十歲的公子哥,加上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爺子。你們還要抓到什么時候?”說著,長公主“唰”地一扭扇子,“要來伺候我,最多派個千戶就好,遣你這個大將來做什么?不要在我這里浪費時間了,還不趕快去抓人!”

  “這……”聽了這話,跪在地上的劉圣佐手扶泥濘的地面,四下想了想,“臣奉忠王的命令前來,凡事不敢專擅?!?p>  “大姐,算了吧?!闭f著,一旁的丹演攙著長公主笑道,“人在屋檐下,哪兒敢不低頭。這忠王家和宗禮寺都是一個窩的耗子,就連犯上作亂都如出一轍。您要是把劉將軍逼急了,說不定人家又要把咱們關(guān)在那個小亭子里了?!?p>  “臣萬死不敢有此念想?!币宦犨@話,單膝跪在地上的劉圣佐忙將另一條腿也跪了下來,匍匐在地上說道。

  低頭看著劉圣佐這副模樣,長公主輕嘆了口氣,正要開口,忽聽頭頂上一陣“呱呱”的叫聲,便皺眉抬起了頭。只見自中天山外的南麓,一只黑色的大鳥飛快地俯沖了過來,還沒等落地,便見它兩個翅膀朝上猛地一翻,再落下時卻變作了兩襲長袖,羽翼一轉(zhuǎn),剎那間化作了一個穿著長袍的姑娘來。

  “殿下?!贝淞说睾?,那姑娘將黑袍一撩,隨即和劉圣佐并排跪在了地上。

  “樰兒,有什么情況沒有?”見此,長公主抬手叫劉樰起身,只留下劉圣佐一人跪在地上。

  “宗文鄉(xiāng)已經(jīng)被忠軍士兵找到了,就在南山的涼蟬齋。”拂著袖子站起身來,劉樰欠著身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有個小意外。”

  “小意外?”

  “是?!闭f著,劉樰朝前走了兩步,壓低了聲音:“忠王的小世子,現(xiàn)在還被宗文鄉(xiāng)抱在懷里?!?p>  聽此,長公主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轉(zhuǎn)身走了兩步,長公主抬手朝丹淵揮了揮手,叫他走到近前來,隨即小聲說道:“你帶著公延和子青去看看怎么回事,順便把這個橫死鬼帶走。他們家小主人都快被掐死了,還有閑心來這里和我找別扭?”

  “是?!闭f著,丹淵回過頭來,一邊朝額哲、白子青二人揮了揮手,一邊攙起了跪在地上的劉圣佐,“走吧劉指揮,要是去晚了,你家世子就要沒命了?!?p>  “我馬上去……可是忠王那邊……”

  “我大哥那邊,我親自去解釋。”將劉圣佐扶起來后,丹淵一邊大聲說著,又一邊隨手拍了拍他褲子和衣袖上的泥土。

  待拍完了衣服,丹淵湊到了他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道:“快走吧,別再給你們家王爺拉仇恨了。”

  見一切停當(dāng)了,站在一邊的劉樰便朝長公主和丹演、丹燭行了個禮,而后帶著四人飛上了半空,一片警笛嘶鳴之中,他們轉(zhuǎn)過頭去,快速朝著中天山南麓的方向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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