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錫莊飛過察平邊境,丹淵帶領著部隊在曠野和農田的上空急速飛行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比嗔巳嘈殊斓难劬?,丹淵在天空中打了個哈欠,“我都一天一夜沒合眼了?!?p> “所有人都是這樣,王爺忍忍吧。”跟在丹淵身邊,柳桉繞著云彩大喊著,“您老人家還在冰墓里和小朱歇了大半夜,我們可是一直都在調兵遣將呢?!?p> 聽了這話,丹淵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繼續(xù)飛在空中。
“不過總歸結局還是好的。王爺平安歸來,北方的察部也被清繳近盡?!憋w在丹淵的另一側,那赫插嘴道:“至于我們之后寫奏報,或者接受采訪,只要把王爺落難的事敷衍過去,也就沒什么大不了的了?!?p> “只可惜,跑了馮云院、夏元零?!闭f著,丹淵皺著眉搖了搖頭:“尤其是馮云院,此人號召力一向很強,當年他單槍匹馬就在察省召集了一批擁躉?,F(xiàn)如今慶父未死,我心里也不踏實啊。”
飛過平州,丹淵和眾將官在省南的交界處降落了下來,隨即安排部隊就地修整待命。待安置好了營帳,丹淵站在臨時軍營前的小土坡上,掏出手機打通了寧王丹璐的電話。
“喂!璐璐,我是你三哥啊!”
“三哥,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坐在寧王府的屋頂花園中,丹璐一邊摸附撫著腿上的貓一邊喝著茶。黑瓦白墻的六層王府上,粉色的郁金香花圃如錦如繡,將花園旁的落地窗映得格外紛繁。透過落地窗,只見在里屋的會客廳中,一副“江海寧晏”的四字牌匾就掛在墻上。
牌匾下,十幾個身穿白色軍服的將領雙手扶膝,直著身子坐在屋里。
“你們那邊,有沒有接到南章北犯的消息?”
“南章?啊……”撫摸著貓咪溫軟的長毛,丹璐回過頭來,只見站在她身邊的侍女朝她搖了搖頭,便又繼續(xù)說道:“沒有啊三哥,我們這邊沒收到任何消息,你要是著急,我去讓我的將軍們確認一下?”
“啊……這樣啊……”聽了這話,丹淵皺著眉閉上了眼睛,沉默了一會兒,而后疲倦地笑了笑。
“不用了,你們看護好家門就好?!?p> 說罷,丹淵和六妹妹又寒暄了幾句,隨后掛了電話。
“這些右家的人,都串通好了看我的笑話。”將手機丟給了連富,丹淵跺了跺腳罵道。
站在丹淵的身后,柳桉和那赫兩人沉默著面面相覷了一番。
“這次劉雪瑞是自汀陽出發(fā),越荊漢直襲我平州,他們看到事不關己,當然高高掛起?!?p> “要是哪天我涼廷敗亡,就是敗在這些奸小的手里。要是真的讓劉雪瑞打入了平州,我們怎么和地方交代?怎么和上京交代?”生了一會兒悶氣,丹淵抬起手來捏了捏眼角:“劉雪瑞現(xiàn)在到哪里了?”
“這個……我去確認一下。”說著,柳桉點開了打給額哲的電話,聽了一會兒,他轉過頭來將電話放下了。
“占線。”
“繼續(xù)打!打其他人的電話!”
說著,丹淵搖著頭走下了土坡,小跑著依次去檢查各營的情況去了。
“紹之,章軍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抱著貓走進了會客廳,寧王丹璐看著十幾個站起了身來的將領,細聲詢問道。
“殿下,劉雪瑞率部四千到五千人,十分鐘前已經(jīng)渡過荊漢?!闭驹谏嘲l(fā)的一旁,慶寧巡撫梁紹之欠著身子回道。
聽了這話,丹璐俯身將貓放在了地上,隨即轉過身來,坐在了“江海寧晏”牌匾的正下方,“我大哥那邊什么意思?”
“忠王剛才派人來電,告訴我們按兵不動,如南章過境,莫要阻攔?!?p> “他就沒說,如果劉雪瑞轉道攻寧,我們該怎么辦么?”
聽了這話,梁紹之沉默著搖了搖頭,而坐在兩側的將領彼此看了看對方,什么都沒說。古香古色的會客廳中,空氣似乎瞬間凝固了一般。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需要和殿下匯報的?!闭f著,梁紹之朝前走了兩步,在丹潞的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
默默地聽著他的話,丹璐的眼睛瞬間睜得老大,清秀的臉龐緩緩地轉了過來,直直地對著欠身低語的梁紹之。
“沒想到啊,他還是走到這一步了。”聽罷,丹璐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如果是真的,那將來大哥和三哥,可能真的要有兵戎相見的那一天了。”
沉靜的會客廳中,所有人都低頭沉默著,只有窗外的鳥雀聲,隨著陽光飄入落地窗。
在沉默中,丹璐緩緩站起了身來,從地上抱起了自己毛茸茸的貓咪,又走回了花園。抬頭一看,夏日的陽光帶著沉悶的溫度,已經(jīng)高高地升到了中天。
“娘的,怎么還不來?”抬頭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陽,丹淵坐在土坡上擦著頭上的汗。
“王府那邊回話了,說章部過了荊漢后,就突然失去了信號?!闭驹诘Y的身邊,柳桉杵著刀回答道。在他的臉上,點點的汗水順著高挺的鼻梁流了下來。
“你分析分析,這是為什么?!?p> “基本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飛到了大氣層外,咱們一時之間測不出來?!闭f著,柳桉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另外,他們就是在用超過捕捉上限的速度作快速移動。”
“這個你就是瞎扯了。”揮了揮手,丹淵笑著說:“那樣的速度走個五六十公里還說得過去,從荊漢到這里,少說五百公里吧?”
“說實話,以章軍的單兵素質,不一定就辦不到?!闭f著,柳桉在丹淵的身邊找了塊干凈的地方坐了下:“我當年在南章帶兵的時候,要求士兵能每分鐘急飛八公里。做不到的,一律遣退。”
“那又怎么樣,你不后來還是棄暗投明了么?”笑著拍了拍柳桉的肩膀,丹淵看著他的側臉說道:“還記得當年你老兄帶著章軍北犯的時候,一直殺入了中官嶺。差點逼著我們爺兒倆逃出平州?!?p> “好漢不提當年勇啦?!睋u了搖頭,柳桉嘆了口氣,“不過如果那劉雪瑞真的想要靠精兵急襲平州,算著時間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到了。”
一聽這話,丹淵笑著正要開口,只聽得天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轟鳴聲。抬頭望去,便見遠處的云彩中,無數(shù)面迎風大旗驟然現(xiàn)出。隨即而來的,便是擂鼓聲和陣陣的吶喊,沉重的聲音好似猛虎的低吼,將原本寧靜的天空中震得發(fā)顫。
“警備!警備!”見此,柳桉猛地翻過身來,抽出刀來朝著兩團士兵大喊道。
抬頭遠望著,丹淵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只見在遙遙的云中,一列列鮮衣怒馬的部隊自天上落了下來。為首的一個將弁,穿著束紅袢札甲,內繡大紅色麒麟紋路。短發(fā)利索,手舉長戟,俯視著地面上的平部。
“安和的補充還沒到么?”回過頭來大聲喊著,丹淵急的抓住了那赫的袖子,兩只眼睛泛起了紅光。
見到那赫搖了搖頭,丹淵咬著牙松了手。忽而聽得鼓聲停歇,喊聲匿去,回頭看去,只見得那為首的將弁拱起了手來。
在她微微鞠了躬后,一陣女性的清脆聲音便自天空傳了下來。
“外臣南朝汀陽軍節(jié)度使劉雪瑞,問北朝平邸殿下無恙。”
“你說什么?!”將手放在了耳朵邊上,丹淵大聲問道。
“外臣!南朝劉雪瑞!問!北朝……”
“聽不見!你大點兒聲!”
“丹右廷!你個王八羔子!”
慢慢自云端落了下來,劉雪瑞將長戟橫在身后,朝丹淵大罵道。
“嗯,這回聽見了?!背砗蟮哪呛拯c了點頭,丹淵將黑色的軍帽戴在了頭上,邁出步子朝劉雪瑞迎了上去。
“師兄,好久不見了啊,你怎么還活著呢?”隨著南章諸將落在了地上,劉雪瑞也笑著走上了前。
“你瞧你這話說的,你還沒死呢,師兄怎么能死?。俊辨倚χ戳丝此拿姘朔降恼虏?,丹淵點了點頭:“我是左盼右盼,就是等你哪天頭腦開竅,率部來投奔朝廷。老天爺開眼,你可算是來了?!?p> “師兄,這話你可說錯了。雪瑞這次來,是要與平州諸將試兵于此,冒昧沖犯,煩請各位將軍留情則個?!?p> 說罷,劉雪瑞朝丹淵左右看了看,皺著眉頭朝他欠過了身,壓低了聲音問:“教官呢?怎么沒來?”
“生病了,在家躺著呢?!陛p咳了一下,丹淵也小聲說道。
“是不是抽煙太多了,你說你也不會勸勸?!甭犃诉@話,劉雪瑞用肩膀撞了一下丹淵。
“我勸了?。∧阋詾槲蚁矚g整天在她身邊聞二手煙?。俊?p> “我上次接受采訪的時候說她只會帶兵、不善治軍,那個視頻教官看了沒有?”
“不僅看了,還看了好幾遍。”撓了撓臉龐,丹淵皺著眉說道:“一邊抽煙一邊看,整整抽了一包。辦公室外的走廊里全是煙味?!?p> “還好還好,幸虧她這次沒來,要不然就尷尬了?!闭f罷,劉雪瑞朝后退了幾步,清了清嗓子,從懷里掏出了一張小紙條來,一邊偷眼看著上面的內容,一邊大聲念道:“殿下,外臣此次叨擾,實在非出本意。敝朝璟公,聽聞北朝用兵北域,尋釁外邦,闌入藩國,誠非正朝氣度。故以某率部請諫。如貴朝不允,則恐有鋒鉦之禍,干戈之災,凡此種種,王其詳之。”
“外邦?藩國?”聽了這話,丹淵輕哼一笑:“劉將軍,你我南北,都是有朝無國。所謂外邦藩國,措辭不妥吧?你這話要是讓……”
“好了好了,我可不是和你琢磨詞句的?!闭f著,劉雪瑞隨手將小紙條一扔,手搭涼棚,踮腳看了看丹淵身后的兩個團:“不過話說回來了。殿下就帶了這么幾個兵,也想來阻擋我么?說句難聽的話,兩萬的涼軍,還不如我兩千個章兵能打呢?!?p> 說罷,劉瑞雪笑著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柳桉,隨即轉過身去,與南章諸將縱身飛回了云端。一時間,軍鼓之聲再次陣陣而起。
待返回了陣營,只見劉雪瑞揮開長戟,鋒利的尖刃直直地指著站在地上的丹淵。
“諸軍聽令!擒殺酋首者,賞!”
“王爺,現(xiàn)在安和的援軍還沒到,五千的章軍,這么當面鑼對面鼓地和他們打,我估計勝算不大。”
“那能怎么辦?要不然你上去勸她再等等?”說著,丹淵抽出了刀來,朝著身后的兩團官兵揮舞了兩下:“一團、二團,沖鋒準備!”
“蒼字團、開字團、陽字團、暑字團、白字團、閶字團,沖鋒準備!”
還沒等丹淵下達最后命令,只聽在西邊的群山中,一陣山呼海嘯的聲音響徹了天際。聽此,丹淵和劉瑞雪不由得同時扭頭看了過去。
明媚的陽光下,夏日的暖風將煙塵四起的戰(zhàn)場撩弄得熱浪騰騰。在西邊的天空中,卻見一片黑云沉沉地壓了過來,及來至近前,眾人方才看到那黑云中的锃亮刀影和獵獵軍旗。威嚴赫赫下,但見旌麾爛漫,氣沖霄漢,成軍至矣。
在諸軍的最前方,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坐在幾個妖精托著的椅子上。只見他穿著黑色的軍服軍帽,一雙戴著白手套的手輕輕地撐著那俊朗的面孔。在他的身后,面面明黃軍旗都用大字寫著“欽命”字樣。
“三哥,這么好玩的事情,喃么也不叫上弟弟?”自遠天飛到近前,那男人笑著站起了身來,黑色軍服上鑲著的四爪蟠龍補,在陽光下泛著縷縷的金光,一把黑漆的長劍別在他的皮帶旁,將他欣長的腿襯托得格外棱角分明。
看著那男人笑瞇瞇的模樣,丹淵一時瞠目結舌不知說些什么。在顫巍巍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后,他張開雙目,咧嘴笑了出來。
“老四,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