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韓襄客的音律課

　　…南穗端著飯菜興沖沖走出來的時候，總覺得大家哪里怪怪的，可又說不清具體哪里怪。

　　她一頭霧水的走到小白旁邊坐下，眼神還在到處亂瞟，面帶狐疑的問，“剛剛…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不過是場賭約罷了?！憋L季笑道。

　　南穗聽見這個聲音，面上一陣呆滯，隨后機械的扭頭看過去。

　　風季就坐在小白對面，正在對她微笑以示友好。

　　“風風風風…風季師兄？！”南穗使勁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胳膊肘撞了撞小白。

　　“吃飯?！睖“紫咏忉屍饋砺闊?，干脆岔開話題。

　　風季見狀主動開口同她解釋了來龍去脈。南穗聽罷，對著小白一頓唉聲嘆氣，“我說你怎么什么比試都敢接??？你可知道那田千是什么人？他可是二長老座下大弟子，門派眾弟子里功力能排前五呢，跟許卓功可不是一個等級的呀…”

　　“無礙?！睖“讑A起一塊土豆送入嘴里，咬了一口，發(fā)現(xiàn)是姜，皺著眉又吐了出來。

　　風季有些忍俊不禁，對南穗道，“師妹也不必太憂心了，我相信小白能贏?！?p>　　小白能……小白？？南穗驚訝的眼神賊溜溜在他二人中間來回轉了幾圈，搞不懂他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親近，她就這么一會兒不在身邊，居然連稱呼都改了。

　　南穗想來想去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不過不管怎么說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于是忙端起一碗飯遞到風季面前，殷勤道，“師兄還沒吃飯吧？一起吃啊，剛好我多拿了一碗飯?！?p>　　風季也不客氣，道了聲謝，便拾起筷子來，先夾了塊真正的土豆送到了湯小白碗里。

　　南穗咬著筷子看他們倆的互動，臉上露出一個傻笑，暗自慶幸自己因為早飯沒吃所以多拿了一碗飯，真是未卜先知。

　　…三人用過午飯后便一道回了學堂，聽到南穗說下午是韓襄客的音律課，湯小白的臉立刻黑了下來。

　　“徒兒回來啦？”一個慵懶的聲音從學堂中傳出來。韓襄客懶洋洋靠在門邊，紫色的眸子里帶著一絲狡黠。

　　他今日打扮格外清爽利落，一襲白袍加身，頭上只一頂青玉冠和一支白玉簪束發(fā)，腳蹬一雙鹿皮靴，除此外并未掛佩劍和其他。

　　風季上前施禮，“弟子拜見五長老?！?p>　　南穗也忙拉著小白行禮，道了聲拜見師父。

　　韓襄客笑瞇瞇點了點頭，“進去吧。”他唇邊漾著笑意目送三人走進教室，經(jīng)過風季的時候卻忽然伸手攔了一下，“年輕人好奇心不要太重了?！?p>　　笑容猶掛在臉上，他語氣很輕，就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

　　蟬鳴如織，交錯著在樹間此起彼伏。剛剛用過午飯的同學們在這盛夏季節(jié)里也變得愈發(fā)昏昏沉沉。

　　韓襄客在正前方席地而坐，全然不在意學生們的昏睡，只垂眼專注的望著自己身前架著的那把古琴，修長而白皙的手指緩慢撫上琴弦。

　　琴音一聲錚鳴，頓時如流水般傾瀉進教室里每個學生的耳中。

　　韓襄客緩聲道，“宮屬土，君之象?！?p>　　…琴聲寧靜祥和，帶著孕育萬物的遼闊之意。

　　“商屬金，臣之象?！?p>　　…琴聲忽然由靜化動，展現(xiàn)出鐘鳴鼎食的繁榮昌盛。

　　“角屬木，民之象。”

　　…琴聲變得歡快清脆，有如明媚春光，讓人舒心爽朗。

　　“徵屬火，事之象?！?p>　　…琴聲忽然上揚，變得熱烈而高亢，激昂且赤誠。

　　“羽屬水，物之象。”

　　…琴聲再度由動回到了靜，變得冷冽空靈，如寒冬蕭瑟，卻又同時蘊含著白雪皚皚之下暗流涌動的生命力。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p>　　一曲終了，韓襄客手離了琴，方才抬起眼，望著眾學生道。

　　窗外蟬鳴依然響亮而歡快，屋內雖依然寂靜無聲，學生們臉上卻睡意全無，與之前昏睡之景大相庭徑。

　　韓襄客似乎對此頗為滿意，紫色的眸中跳動著歡快和明媚，神情仿若一個少年。

　　教室里有女弟子紛紛央他再彈一曲，韓襄客掃了眼眾人，最后將目光落在湯小白身上，唇角勾了勾，愉悅道，“好?！?p>　　琴音再度響起，只是這一回的曲風卻與適才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只一個音，便定下了肅殺的調子，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韓襄客修長圓潤的指尖在琴上快速翻飛，流動的音符仿佛將學生們重又帶回到了那個曾有萬神隕落的戰(zhàn)場，眼前立現(xiàn)一副橫戈躍馬，擂鼓鳴金的磅礴畫卷。

　　琴音一轉，陡然升高，為變徵之音，帶著決絕和悲愴，使天為之變色，地為之崩裂，世界百孔千瘡，目之所及皆已淪為廢土，只剩一片哀鴻遍野。

　　琴聲再轉，有一束金光忽然從翻涌著的濃黑色云層中迸發(fā)而出，再度照耀神州大地。

　　琴聲三轉，那光芒最終竟以死亡鑄就出絕倫的美麗和希望，光明終于再度降臨于世。

　　…一曲終了，在座眾人許多都已是淚流滿面。南穗哭的正上頭，全然沒有注意身旁湯小白額間早已布滿細密的汗珠，臉上寫滿痛苦。

　　她的腦袋就像要爆炸了一樣，此刻正不斷涌現(xiàn)出無數(shù)零落而破碎的畫面。

　　有老者負手而立，聲音蒼茫且遙遠。

　　“為師…已到了應劫之期，再護不了你了?！?p>　　…

　　白茫茫霧色之中，那人坐在石桌對面，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面容。

　　有落子聲傳來。

　　“我贏了?！?p>　　他話語里里帶著淡淡的驕傲。

　　…

　　園中有白虎，身后生雙翼，在天上盤旋一圈，落地高歌，“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像，何以識之？明明暗暗，惟時何為？……”

　　歌聲清亮，響徹云霄。

　　…

　　金戈鐵馬聲中，這一次，她好像終于聽清了失去意識之前，那聲撕心裂肺的呼喊來自于誰。

　　那聲音是……

　　那聲音是……

　　……

　　“這首曲子名為，戰(zhàn)神絆。”韓襄客掃了一眼座下眾人，輕聲道。

　　湯小白眼中忽然閃現(xiàn)一絲清明，她死死盯住韓襄客，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