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天色已暗，已是晚膳之后。
窗戶外有冷風(fēng)吹進(jìn)，屋內(nèi)燃著熒熒燭火，與外面的萬家燈火相比較，竟顯得有些昏暗。
自上官走后，她就不知想什么想的入神，大半日下來竟也沒說幾句話。
晚膳之后，秀兒見那姑娘站在窗口，依舊皺著秀眉，臉上神色糾著，瞧著是在為什么事苦惱，便也不敢打擾。
畢竟是在冬日，又恐她畏寒，秀兒想了想就去換暖手爐了。
她一走，房內(nèi)就只剩她一人。
站在窗前，心中翻來覆去，來來去去也就是那些事，有些糟心又有些煩惱。
怔怔然地仰頭望外面，目光所及是一片黑幕遮蓋的天空，偶有繁星，卻不見明月。
這幾日天氣一直不好，瞧不見月亮也在意料之中。
冷風(fēng)拂面，帶著絲絲涼意，她身上系著厚絨裘披，自不覺得冷，反而覺得空氣中的清冷，愈發(fā)叫她腦袋清明，十分清醒。
“叩叩叩”
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她恍惚轉(zhuǎn)頭望去，聽到葡萄在外面喊了一聲。
這才堪堪回神，應(yīng)了句：
“進(jìn)來吧?！?p> 葡萄這才推開門，走了進(jìn)來，手里揣著眼熟的手爐：“半道碰到秀姐姐了，便讓她先回去休息了。”
葡萄走近前來，將手爐遞給她，復(fù)沒等她回話，又說了句：“方才聽見左手大人說，燕鎮(zhèn)夜市極熱鬧，特別是眼下這個時期，聽說今晚還有舞獅子瞧，姑娘可要去看看？”
她聞言，不禁扭頭望向窗外。
客棧位于鬧市中心，燕鎮(zhèn)的繁華她已瞧了七八，只是……
她回眸看向葡萄，后者偷偷瞟她臉上神色，似在小心翼翼等她回答。
“我不是叫你去作幫手么。你怎么回來了？”狀若無意問了句，示意葡萄將窗戶闔上，她則轉(zhuǎn)而往里走。
葡萄瞧她這模樣，便知曉她是不大想出去的。
遂暗自嘆氣，垂下了腦袋，一邊關(guān)著窗戶一邊回道：
“燁王殿下那里哪需要其他人伺候，左手右手二位大人做事慣來不遺巨細(xì)，事事具微都能安排妥當(dāng)，實(shí)在沒有奴婢能幫上的忙，左大人還嫌棄奴礙事，就遣我回來了?！?p> 葡萄有些委屈，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些許哀怨看自家主子。
話是這么說，左手右手的確能干，但若說沒她能幫上的忙，她卻不信。
這丫頭一回來立即就來探自己口風(fēng)，若是換作平日她許就看不出來，被她唬弄了去。
可現(xiàn)下，她再看不出，便就真是蠢得了。
葡萄疑惑地看她，見她在屋內(nèi)站定，身上連披風(fēng)都沒解。
可聽她方才的意思，又分明是不大想出去的？
“姑娘是要出去，還是準(zhǔn)備休息？”葡萄忍不住又問了句。
話音一落，便見韓玥清突然皺眉，扭頭瞪著葡萄。韓玥清心里沒來由涌上氣惱。
葡萄這丫頭雖說原不是她府上的，可現(xiàn)下已經(jīng)跟在她身邊許多日子了，算起來也是自己親近之人了，怎還如此一直幫著別人做事？
遂她的語氣有些惱然：“不出去！到底我是你主子，還是外面的人是你的主子？”
葡萄一驚：“姑娘怎知…”話沒說完便慌忙抬手捂嘴，知道自己說漏了嘴。
再見小姑娘已經(jīng)氣呼呼的別過頭。她頓覺害怕了，連忙開口焦急的解釋：
“姑娘別生氣，左手大人說姑娘心情不好，才叫奴婢來問的…”
葡萄根本沒多想，心里只記掛著她，思想著以她家姑娘的性子，出來轉(zhuǎn)轉(zhuǎn)總歸不是壞事。
看著葡萄說的眼里都蒙了淚花，語氣懇切是真真的關(guān)心自己。
句句真情實(shí)意，那模樣好不可憐，倒顯得是她無理取鬧為難人了。
見她這樣，韓玥清終是再端不起生氣的架子，滿腔的憤懣，也都須臾消散了。
只是尚且有些拉不下臉，想著所幸就借機(jī)挑明同她講了。
遂輕哼一聲：“下回莫要再聽別人教你做事了，若再犯，我便將你身契送還給你原來的主子，任你愛聽誰的去！”
葡萄聽罷一邊抹眼淚一邊連連用力點(diǎn)頭。
待到主仆二人皆都平靜下來之后，葡萄眼巴巴望著她。
見她依舊抱著手爐，僵立在屋內(nèi)，葡萄暗咽了咽口水，躊躇了許久才小心翼翼開口：
“那姑娘是休息，還是……”
“……”
……
長長的街道一眼望不到頭，兩邊皆掛著許多燈籠，還有許多小販站在攤車面前叫賣，那語調(diào)個個清奇唱喝皆有，十分新鮮。
來往的人也多形形色色，瞧裝扮應(yīng)也多數(shù)都是外地人，想來其中最是不乏寒山寺信徒。
韓玥清一路走下來可謂眼花繚亂，各色模樣奇怪的小玩意琳瑯滿目，有好多她都沒見過。
“舞獅可在前面？”她聽到動靜，回頭驚喜地同葡萄說。
葡萄也瞪著大眼睛，滿眼都是驚奇，重重點(diǎn)頭：
“方才掌柜的說，那舞獅隊(duì)每晚都在那邊，姑娘去看看嗎？”
“去！”出都出來了，怎能不去看看。
說罷，拉著葡萄就往前面而去。
跟在她二人身后的左手，哭喪著臉，艱難地挪步追去。
憤憤然想，果然這些京都貴女，都愛在街道上瞎逛！
舞獅隊(duì)所在之處搭了臺子，四下被看熱鬧的人圍成了一個圈，遠(yuǎn)遠(yuǎn)的便瞧見臺上掛著的燈籠，似比別處的要亮上幾分。
韓玥清站在人群之外，稍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踮腳看去才能看清些。
只見臺上一片鑼鼓聲中，金黃色的舞獅敏捷抬起前肢，踩著鑼聲鼓點(diǎn)踏步舞動，突然獅頭轉(zhuǎn)過上面流蘇搖擺，后肢蹬起瞬間，前肢落在長桌之上，動作行云流水且一氣呵成，仿若真正的金獅舞鼓。
一時間金獅伴舞鑼聲更響，叫好聲此起彼伏。
韓玥清仰著脖子，正看著入迷間突然腰間一緊，身形翻轉(zhuǎn)。
只聽一聲驚呼，她眼前便視線晃動，景物飛速變矮，整個人直接被抱了起來。
她察覺到不穩(wěn)，心中危機(jī)感頓起，緊張的連忙攀住觸手能及的安全感。
心有余悸地瞪著罪魁禍?zhǔn)椎膫?cè)顏，后者抬眸，幽深的黑瞳里似乎映著自己的臉。
那雙眼深深地看著她，滿目都是炙熱。
沒等她緩過神來開口，他就啞著嗓音沉沉道：“可看的見？”
說完也不等她回答，狠蹙了蹙眉，聲音不大道：
“我當(dāng)你，是不想見我了。”
她聽罷，瞬間愣了愣。
他這句話說完，眼里便摻上了些許零星的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