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在臭烘烘島岸邊
洛山初見丹尼奧的時候，并沒有任何不適和陌生，相反，他覺得異常熟悉。
這玩意兒就是他同個工作室里關系不錯的女同事建的模，還是在看了洛山那份設定后，幫忙設計的第九份稿件。
不過后來策劃覺得并不符合設定上難以描述的恐懼，就沒有啟用，但最終建模仍舊保留了下來，并著手為他修改了另一份背景設定。
因為這份關系，洛山對丹尼奧還挺了解，背景設定多少知道一些，當時也曾幫過忙。
只是沒想到，這個被設定成反派主力的家伙怎么就安排在了自己名下，估計是狗策劃為了物盡其用又修改了一次設定。
狗策劃，死人都不放過！
與心平氣和的洛山不同，此時的丹尼奧心中一片翻涌。
他自問在人族眼中，自己的樣貌絕不好看，說實在點，可怕驚悚這些詞用在他身上都不為過。
類人型的一張臉下，是由無數(shù)根大小不一的觸手組成的下巴，雙手也有別于正常章魚人種族，像是在一堆觸手中包裹著五根修長的尖銳手指。
即使是在海族中，他的樣貌也能稱得上是另類。
在周圍黑泥魚人驚恐萬狀和玩家皺眉惡心的襯托下，洛山的鎮(zhèn)靜自若仿若黑夜中的一盞明燈，十分顯眼。
這份與眾不同，讓丹尼奧腦海中忽閃出兩個詞，果然如此和本該如此...
“吾主，請原諒您丑陋、無知且渺小的信徒丹尼奧來遲一步?！?p> 丹尼奧虔誠地匍匐在地，讓洛山近距離看了一眼他的青色光頭。
“丹尼奧，我認識你。”
洛山話語一出，奧托與丹尼奧同時看向他，前者眼中是驚訝與一點點其他情緒，而后者，是欣喜。
“我能冥冥中感覺到，你的容貌，你所有的一切，是我在人世間的體現(xiàn)。”
洛山這話有安撫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實實在在的大實話。
畢竟眼前這位，本來就是自己那具本體的第九個版本。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自己與眾不同的樣貌，是神明對我的恩賜！’
丹尼奧很滿足，這話從崇拜的神明口中說出，效果確實拔群。
“不可名狀，不可言說，您無處可尋，卻又無處不在！”
“起來吧，站到我身側(cè)來?！甭迳接X得言多必失，趁現(xiàn)在力度已經(jīng)差不多了，趕緊先把正事干完，于是轉(zhuǎn)頭對玩家說道：“讓你們會長也過來吧?！?p> 不多時，攀巖攀巖被帶到了洛山跟前。
“你就是他們的會長？”
洛山仔細看了一眼，確實跟印象中攀巖攀巖的裝扮差不多，至于臉，雖說是在游戲雜志上見過幾次，但每次他更為關注的都是各個公會的COS門面，誰會沒事去關注大老爺們。
與此同時，攀巖攀巖也在小心翼翼觀察洛山。
眼前這位，看上去和普通人類毫無區(qū)別，渾身上下并沒有任何強者的氣場，但盯著久了，會有一種未知的感覺，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么。
這感覺有些別扭，就像是盯著一個漢字久了之后，腦袋里對它的印象和記憶開始模糊起來。
“我想具體情況，你的手下應該都跟你匯報過了。”洛山等對方點頭示意之后，接著問道：“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大人，請放心。”
“那行，出發(fā)吧。”
出發(fā)？這么快？
攀巖攀巖有點沒反應過來，直到走在前頭的洛山催促了一句，才慌慌張張與其余玩家一同跟了上去。
奧托和丹尼奧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的這么快，奧托倒還好，在等待船只的這段時間里已經(jīng)與洛山相處了不短的時間，再給他一點時間，連洛山有幾根毛都數(shù)清了。
但丹尼奧不一樣，他可是連洛山的臉都沒看過幾眼。
奧托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沒有上前挽留，只是跟在身后，小心翼翼護送洛山離開。
丹尼奧則是在躊躇片刻后，走近洛山身后輕聲說道：“吾主，讓丹尼奧護送你離開吧?！?p> “不用了，這是我自己的旅程?！?p> 洛山馬上拒絕，開玩笑，老子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離開，怎么可能會允許這些怪物跟隨。
身邊環(huán)繞一群怪物，可不見得是什么好事，即使他們看上去對自己有著狂熱的信仰，也沒有多少安全感。
再說了，現(xiàn)在看上去相安無事，誰知道以后會怎樣，洛山總歸是個趕鴨子上架的神明，完全沒有當神的經(jīng)驗和安全感。
何況他還不想早早就被人追著砍。
“那...讓我們護送您一程，就遠遠的，跟在邊上?！?p> 丹尼奧不敢再提隨行的事，但心中的不平靜讓他大膽的討價還價起來。
“丹尼奧，就此止步吧?！?p> 洛山站在登船梯前，回頭看向守候在身后的一眾海族們，“當我看盡這世間丑陋的時候，就是我回來的那一刻，那一天或許很久，也或許很近，但是，孩子們，我無處不在！”
“不可名狀，不可言說，您無處可尋，卻又無處不在！”
由奧托帶頭，一眾海族盡皆跪拜在地，齊聲高喊。
在虔誠的禱告聲中，載著洛山的船只漸行漸遠，直至再也看不見。
……
“老大，到底咋回事啊？”老遠聽見動靜的比魯斯等人終于按耐不住下了船，跑到自家老大跟前問道。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丹尼奧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現(xiàn)在他滿腦子稀里糊涂。
“老大，不可對神明不敬！”奧托在邊上嚴肅著臉，嘴里喊著老大，卻絲毫沒給自家老大面子。
“奧托，你是什么意思？敢跟老大這么說話?！北若斔箍匆妸W托不咸不淡的態(tài)度，很是惱火，出聲呵斥道。
不過奧托壓根沒理他，氣得他想要上前和奧托好好理論理論，卻是丹尼奧擺了擺手，制止了雙方即將發(fā)生的沖突。
“老大，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那艘船有什么問題？要不我們跟上去？”
丹尼奧搖了搖頭，“都上船吧，我想回去?！?p> “丹尼奧！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奧托叫住了轉(zhuǎn)身想要離去的丹尼奧，說道：“我敬重你，是因為你的實力，更是因為你的信仰，可是現(xiàn)在，神明近在眼前，你眼中卻出現(xiàn)了迷茫！”
他走到對方面前，大聲質(zhì)問：“丹尼奧！你要背棄你的信仰嗎！”
“不！我的信仰無人能夠企及！”
“但你剛剛做出了太多褻瀆的舉動！”
“奧托，我...我只是...”丹尼奧用觸手卷繞著額頭，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最終用接近哀求的語氣說道：“讓我回一趟深淵，奧托，我知道我的信仰...”
丹尼奧不知道這是怎么了，從一開始知道神明存在時，他是欣喜的，但這份欣喜有些不切實際，在心底深處，埋藏著更多的慌張。
而后面越來越多證實神明的消息傳來，讓他開始變得患得患失。
惴惴不安？欣喜若狂？
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情緒。
那短短一分鐘的見面、交流，更是讓這份矛盾放大到了極限。
他自認為始終堅信著神明的存在，但顯然，遺忘神教數(shù)千年數(shù)萬年來的遭遇其實一直在腐蝕教徒心中的信仰，有些人瘋了，有些人扭曲，有些人如他這般，一頭扎進了深淵沒法回頭。
見到神明的那一刻，他其實猶豫了，他開始瘋狂對比自己心目中神明的模樣，那個在心中根深蒂固理想化的神明，和洛山的每一點不同都在放大這份矛盾。
以至于他在身體上承認了洛山的存在，并遵循洛山的任何要求，可靈魂上，卻始終在猶豫不決。
這不能說他背棄了信仰，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太過狂熱，才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從未有任何信息傳說流傳下來的神明，在每個信徒心中，終會發(fā)展成他們靈魂深處各自不同的樣子。與其說是信仰某個神邸，不如說是在信仰他們自己心中的神明。
洛山其實是對的，神明就該遠在天邊，下了凡，與人無異。
奧托一開始也跟丹尼奧一樣，他也有自己心中神明的形象，但他比丹尼奧幸運，他見過洛山的真身。
那份貫穿整個靈魂的恐懼足以讓心中誕生的所有模糊的神明影子崩潰破碎，所以奧托毫不猶豫信任了洛山。
如果丹尼奧能夠近距離感受過那份恐懼，他只會比奧托更為瘋狂忠誠，因為一份能夠擊碎所有信仰堅殼的恐懼，不正是他們苦苦追尋的神明才能做到的事嗎？
奧托不會知道丹尼奧的內(nèi)心感受，就像在沒有直面過洛山真身的情況下，丹尼奧也沒法理解對方的堅定一樣。
“丹尼奧，我們還要為主上做一件事?！?p> 奧托平靜的說著，等到丹尼奧疑惑轉(zhuǎn)過身時，他朝后方看了一眼：“他們配不上信徒二字，孱弱、無知、毫無信仰，對主上來說，一無是處。而且主上說過，現(xiàn)在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他的存在...”
丹尼奧聽到這番話，忍不住皺起眉頭，很奇怪，屠殺一個魚人部落對他來說壓根算不上事，可為什么會皺起眉頭？
在他與奧托對視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明白過來，對方口中所說的那群魚人，實際上，也包括著他。
如果沒有信仰，充其量，一個對主上來說還有用處的魚人...
心中突然悲戚，
“比魯斯，交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