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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華如寄

第三十章:可怕的網(wǎng)絡暴力

夢華如寄 帥翰 5305 2020-06-16 20:03:00

  李燦住院期間,李昕也在家休學,苗苗和小朵常來給他們輔導功課。李燦讀高三,李昕讀高二,少一兩天不去上課,都明顯感到知識脫節(jié),何況是住院一個月。高中的功課有點難,苗苗和小朵輔導有點費勁,何翠蓮索性請了幾個家教。這期間,何翠蓮少很去工廠,李燦每天想吃什么,她就吩咐保姆吳媽做,然后給李燦送去。工廠全由李梓南坐鎮(zhèn)指揮。

  李燦出院的第二天就去上學了,說是功課繁忙,盡管他走路還不太利索。這一天他早早起床,匆忙吃完早餐,催著李昕快點,李昕也要去上學了。李燦上學從來沒有這么積極過,大概是經(jīng)歷了磨難更懂得珍惜了吧。李梓南叫彭宇每天負責接送他們兄妹倆上下學。

  李燦來到教室時,里面只有幾個同學比他先到。他個子高,座位在教室的后排,而且還是在后門對面的角落里。每個同學進教室,他都往門口看一眼。半個小時后,教室里基本坐滿了人,就連平時來最晚的李燦同桌高平也來了,此時就差靠近教室前門的一個座位空著了。

  “高平,蔣曉婉怎么還沒來?”李燦問。

  高平一臉壞笑:“想人家了?”

  “少廢話,快說!”

  “唉,他爸開貨車出了車禍受了重傷?!?p>  “?。俊崩顮N大吃一驚,“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你出事之后的兩三天吧?!?p>  “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

  “你倆這關(guān)系,我以為你知道了?!?p>  “她爸現(xiàn)在怎樣了?”

  “聽說脫離生命危險了,但還沒出院?!?p>  “在哪家醫(yī)院?”

  “這我就不知道了?!?p>  這一上午,李燦無心聽課,老是望著蔣曉婉空蕩蕩的座位發(fā)呆。他向幾個平時跟蔣曉婉關(guān)系比較好的女同學打聽蔣曉婉的父親在哪家醫(yī)院住院,她們都不知道。沒到中午放學,他就去找老師請假,說是去醫(yī)院換藥。老師馬上就批,還跟他說,要是傷沒好利索,就在家多休息幾天。

  “老師,蔣曉婉她爸在哪個醫(yī)院住院?我想順便去看看她爸,我去哪個醫(yī)院換藥都可以?!?p>  老師一臉困惑,把眼鏡拉到鼻尖,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把眼鏡往上一推戴好,說:“在市第三人民醫(yī)院住院部三樓,三一九?!?p>  “好,謝謝老師!”

  李燦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后傳來老師的聲音:“等等,在新建的那一棟住院大樓?!?p>  李燦轉(zhuǎn)過身,笑了笑:“謝謝老師!”

  市三醫(yī)院離學校有點遠,李燦打車趕過去。即使很近,他也得打車,不然他這樣一瘸一拐的不知何時才能到。

  李燦走進醫(yī)院,想起自己曾住院一個月時間,感覺像浪費了大半輩子光陰。他一聞到醫(yī)院的藥味,就心有余悸?,F(xiàn)在他已經(jīng)認同健康才是人生最大的財富。他在走廊上一瘸一拐地走著,留意各個病房的房號。

  他看見前面有個女孩從病房出來,朝另一頭走去。他見那女孩的背影很眼熟,覺得應該就是蔣曉婉,他不由喊了一聲:“曉婉!”

  那女孩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果然是蔣曉婉,她向李燦跑來。李燦加快腳步走過去,一腳深一腳淺,好像地上有坑洼。

  “你怎么來了?你出院了?”蔣曉婉驚訝中有幾分驚喜。

  “昨天出院了。我來看看你……你爸。叔叔現(xiàn)在怎么樣了?”李燦見蔣曉婉瘦了好多,臉型都變了,臉上還有淚痕。

  “醫(yī)生說可能以后站不起來了?!笔Y曉婉的眼淚順著淚痕滑下。

  “別太難過,會有奇跡的?!崩顮N從褲兜里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蔣曉婉。

  蔣曉婉帶李燦到病房里看望她父親,其父渾身纏滿紗布,像個粽子躺在病床上,還不太能說話。她母親在喂她父親喝粥。李燦看見病床旁邊的柜子上放著一籃子水果,看樣子應該是來探病的人拿來的禮物。他這才想起自己不應該空著手來,頓感羞愧。

  李燦離開的時候,蔣曉婉送他下樓。

  在住院部樓下,李燦遞給蔣曉婉一張銀行卡。

  “曉婉,這張銀行卡你拿著,里面有十萬塊錢?!?p>  蔣曉婉大吃一驚,沒有接過銀行卡。若在以前,她一定會問他哪來那么多錢,但現(xiàn)在不必問了。自從綁架案發(fā)生后,幾乎全校同學都知道他是富二代了。

  “這錢我不能要,這太多了?!?p>  “這錢是我平時用不完,自己積攢的。你拿著吧,你家里現(xiàn)在很需要錢?!?p>  “我爸還有點積蓄,以后要是急用錢我再找你借吧?!?p>  “你就拿著吧,密碼是你生日,我剛才來的時候改的密碼?!崩顮N抓起蔣曉婉的手,把卡塞進她手里:“我走了,我改天再來看你。你回去吧,別再送我了,我沒事。有事給我打電話啊?!?p>  “嗯?!笔Y曉婉點點頭。

  李燦走到醫(yī)院大門,轉(zhuǎn)身看見蔣曉婉還站在原地。他隱約看見她臉上有淚光在閃動,他鼻子一酸,沖她揮揮手,走了。

  半個月后的一天,老師把一個信封交給李燦,說是代蔣曉婉轉(zhuǎn)交給他。他打開信封,里面有一封信和他給蔣曉婉的那張銀行卡。蔣曉婉在信里寫道:

  李燦:

  見字如面。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和我母親帶著我父親回老家去了。我父親今后可能會喪失勞動能力,母親身體又不好,我不想上學了,我要撐起這個家。

  原諒我不能和你當面道別,只怕離愁剪不斷,也怕你不肯收回你的銀行卡。生活得靠自己,女孩也要有骨氣,你的錢我不能要,你的好意我已心領(lǐng)。我會照顧好我的父母和我自己,請不用為我擔心。如果我實在有困難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再找你幫忙。我有你這樣的同學,我感到很幸運。

  你和其他的富二代不一樣,你是個低調(diào)善良有理想的人,我相信你今后的人生一定是精彩的,幸福的。祝你學習進步,明年能考上理想的大學。我們后會有期。

  蔣曉婉

  李燦的心像被大雨淋濕的一堆灰燼,涼透了,失望透了,再也沒有絲毫復燃的機會。蔣曉婉寧可輟學也不愿接受他的幫助,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真想當蔣曉婉的面問清楚??墒?,上哪找她?他只知道她老家在楓市下面的一個小縣城,具體地址老師和同學們沒人知道。她在信上連個地址和電話都不留,分明是不想讓他去找她。不找也罷,找到了又能說什么?

  夜深了,李燦打開手機,看著去年全班同學去野外拓展時他和蔣曉婉拍的合影,淚流滿面。照片上,她挨著他,雙手放在身后,腦袋向他肩膀上傾斜,笑容甜美,酒窩淺淺;他手插褲兜,面帶微笑,從容淡定,但其實春心悸動。他沒想到,他這顆花苞般的春心尚未綻放就枯萎了。他一宿沒睡,淚濕了枕頭……

  一連幾天,李燦精神恍惚,像丟了魂一樣。

  這天中午,李梓南躺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睡覺。他迷糊著將要睡著,彭宇急促地敲門進來。

  “哥,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李梓南迅速坐起來。

  “昕昕的同桌同學蔡麗在學校跳樓自殺身亡了,就在今天上午?!?p>  “怎么會這樣?”李梓南大吃一驚。

  “前段時間,網(wǎng)上有人傳言,說那個被擊斃的綁匪是蔡麗的父親蔡杰。還說昕昕常在蔡麗面前炫富,蔡麗家境貧寒,常抱怨父母,導致其父仇富綁架?!?p>  “唉!”李梓南猛扇了自己一巴掌,“我之罪也!”

  “哥,這怎么能怪你?我查過了,那個被擊斃的綁匪確實是蔡麗的父親蔡杰,但其他都是造謠、污蔑!蔡麗的遺言里也證實這些是污蔑!警方正在查造謠的人?!?p>  “蔡麗的遺言寫了什么?”

  “就寫了一句話:塵世污濁,人心險惡,生無可戀,唯有一死得以清凈,以正清白?!?p>  “可惡!”李梓南猛拍桌子,“造謠的人可惡,傳謠的人也可惡!”

  “我已經(jīng)把昕昕接回家了,讓吳媽在家照顧著?!?p>  “昕昕肯定不會炫富的,她連名牌的衣服鞋子都沒穿過。不過這事還是怪我,我要是早注意到這個問題,那個女孩就不會自殺!一個花季少女啊,就這樣沒了?!崩铊髂习炎雷哟返眠诉隧?。

  “哥,這不能怪你。誰能想到會發(fā)生這事?誰能整天像那些八卦記者一樣留意網(wǎng)上各種信息?”

  “這個叫蔡麗的女孩家里還有什么人?”

  “聽說還有她媽媽和一個弟弟,她弟弟還在讀小學?!?p>  “家住哪里?”

  “這個不知道?!?p>  “你去查一下,我抽個時間去看看他們?!?p>  “好的,哥?!?p>  李梓南不放心女兒,趕緊回家一趟。

  “先生,你回來了?”吳媽很驚訝,像白天見了鬼似的,她幾乎沒見李梓南大白天回過家。

  “昕昕呢?”

  “在她自己房間里。”

  李梓南敲了幾下女兒的房門,門沒開,也沒回應。他又用力敲了幾下,喊李昕,還是沒回應。他猛然想起他最后一次敲母親房門的情景,心里一驚,忙推門進去。

  他看見女兒坐在窗前,愣愣地看著窗外。窗外的樹梢上有幾只小鳥蹦蹦跳跳,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昕昕?!彼叩絻号磉?。

  “爸?!迸畠罕е?,臉貼在他肚子上,流下眼淚。

  “昕昕別哭,一切都過去了。別怕,有爸爸在?!彼麕团畠翰裂蹨I。

  “我感覺全世界的人都在說我壞話?!迸畠嚎拗f。

  女兒的這句話讓一絲笑意像閃電一般閃過他的愁容,幾乎讓人覺察不到。他邊給女兒擦眼淚邊說:“至少人家不會,讓他們說去吧,說夠了就不說了?!?p>  “我感覺蔡麗還沒走,還在我身邊?!?p>  李梓南下意識地環(huán)顧一下房間,說:“別想太多了啊,我叫你苗苗姐回來陪你好不好?”

  “嗯,好?!迸畠狐c點頭。

  李梓南打電話叫苗苗回來。此時,他心里很難受,心想這學校女兒是去不了,就先讓女兒在家待一段時間吧,以后再想辦法。女兒剛遭遇綁架,現(xiàn)在又遭遇網(wǎng)絡暴力,就像一株瓜苗剛經(jīng)歷冰炮,又經(jīng)歷暴風雨,這株苗子怎能受得了?他得想辦法給這株苗子搭起一個溫室才行。

  蔡麗的家距離市區(qū)有點遠,司機開了一個小時的車才把李梓南和彭宇送到她家樓下。那是一幢很老舊的樓房,墻面斑駁,長了青苔,遠看像一張受潮褪色的老照片。樓房旁邊的幾棵老樹爬滿了樹藤,垂下又密又長的樹須,像百歲老人的胡子。

  李梓南和彭宇走上三樓,敲了敲門。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來開門,估計是蔡麗的弟弟。

  “你們是誰?”男孩問。

  “你媽媽在家嗎?”李梓南問。

  “誰呀?”一個婦女從房內(nèi)走到門口,目光呆滯,神態(tài)有點像祥林嫂。

  “你是蔡麗的媽媽嗎?”

  “是的,你們有什么事?”

  “我們來看看你們,我是蔡麗的同桌同學李昕的父親?!?p>  蔡母聽了這活,抓住門把子想把門關(guān)上。李梓南把門抵住。

  “大妹子,別生氣,先聽我說。這事不能怪我女兒,要怪只能怪那些造謠的人,造謠者已被警方捉獲,將會受到應有的懲罰。我女兒也是受害者,我也很心痛,也很憤怒。我知道你失去女兒有多傷心難過,但是生活還要繼續(xù),人生還很長,你還有兒子要撫養(yǎng),你要堅強起來!”

  蔡母淚水滑了下來,李梓南扶著她到沙發(fā)上坐下。李梓南環(huán)顧一下客廳,看見一張靈桌上擺著她女兒蔡麗的遺照,不見一張她丈夫蔡杰的照片。蔡麗長得像她,眼神里有幾分憂郁。

  “我知道不是你女兒害死我女兒,是那造謠者,是我那該死的丈夫?!辈棠笟獾冒l(fā)抖,咬牙切齒,“這個男人死了活該,他除了打老婆打孩子,喝酒賭博,什么都不做?!?p>  李梓南很震驚:“那你為什么不跟他離婚?”

  “提過,差點被打死?!?p>  “你為什么不報警?”

  “我不敢?!?p>  “有什么不敢的?報警抓他,然后分他分居,起訴離婚!你太膽小了,幸虧他死了,死了好?!迸碛钫f。

  “他經(jīng)常打我媽媽,有時也打我和我姐。有一天晚上,我想殺了他!”坐在旁邊的男孩握著拳頭說。

  李梓南心里一顫,沒想到一個小小年紀的孩子心里會有那么大的仇恨,可見家暴給小孩帶來的傷害有多么大。

  李梓南坐到男孩身邊,摸了摸男孩腦袋,說:“小朋友,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沖動,要懂得報警或者找其他人幫忙。也可以來找叔叔幫忙。好嗎?”

  “嗯?!蹦泻Ⅻc了點頭,眼里閃著淚花。

  李梓南從包里掏出十萬現(xiàn)金,放在蔡母面前的桌子上,說:“大妹子,你們娘倆孤兒寡母,生活不容易啊。這錢你拿著?!?p>  “不不不,這怎么行?我男人綁了你女兒,你還給我們錢?!?p>  “這事與你們無關(guān),他已經(jīng)罪有應得。你女兒出了這事,與我們有關(guān),這錢請你務必收下,只有這樣我心里才好受些,你就當幫我一個幫吧。以后你有什么困難都可以來找我,你兒子以后的學費都由我來承擔,直到他大學畢業(yè)。就當他是我半個兒子吧?!?p>  蔡母泣不成聲,跪下給李梓南磕頭。

  “別這樣,快起來!”李梓南連忙扶起蔡母。

  李梓南和彭宇來到蔡麗靈桌前三鞠躬,然后走了。

  李昕和蔡麗的座位在教室中央空著,顯得有點突兀。李昕已經(jīng)休學很久了,老師和同學們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能來上課,但她的座位還得給她留著。至于蔡麗的座位,不知道還要空多久,以后會是誰來坐。蔡麗已死,有些人仍不肯嘴下留情,私底下嘁嘁喳喳,甚至拿她的座位來開玩笑。

  李昕不想回學校了,李梓南只好讓她出國讀書,叫苗苗一起去,反正苗苗也想出國“留學”。李梓南想叫李燦也一起去國外讀書,李燦不肯,他說他習慣了現(xiàn)在的學校。如果沒有苗苗陪李昕出國,李燦也得去,不然他不放心。何翠蓮很是不舍,但也沒辦法。

  一家人把李昕和苗苗送到機場,她倆和家人一一擁抱后,就進入檢票口了。飛機在跑道上呼呼地奔跑,一仰頭飛向天空,飛往加拿大。李梓南在加拿大有個好朋友,他早已叫朋友幫李昕姐妹倆找好學校和住所。

  李燦放寒假的時候,去加拿大看望李昕,見她已經(jīng)變得和以前一樣開朗了。李燦放心了,很為妹妹高興。他在加拿大待了十多天,回國后,他去蔣曉婉老家的縣城轉(zhuǎn)了幾天,希望能碰見蔣曉婉,可最后連個影子都見不著,倒是吃偏了這個小縣城的美食小吃,還游遍了縣城附近的小景點。他原本打算在寒假要復習的功課,到最后幾乎沒復習。

  高三下學期的幾次模擬考,李燦成績一般般,但他一點也不著急。不料他高考成績卻出乎意料,上了一本線,可他卻報讀了普普通通的楓市大學。他以前常聽一些高考考得好的學長說自己平時都不怎么努力,他每次聽到這話都想笑,這不是夸自己天賦異稟嗎?但是,他現(xiàn)在相信天賦這個東西確實存在的。

  李燦直到大三才交了一個讀大一的女朋友楊金柳。然而,他還是忘不了蔣曉婉,她的模樣像烙印一樣印在他心上。他的初戀像江霧一樣朦朧,像白雪一樣純潔,像飄落的花瓣一樣凄美,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這種感覺,這是永恒的好美記憶。其實當初他舍棄外省更好的大學而報讀楓市大學,主要是跟蔣曉婉有關(guān),他總感覺這座城市還有蔣曉婉的氣息,他總感覺自己還能再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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