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一片漆黑,我站著黑暗之中只聽見耳邊似乎有流水的潺潺之音。
我伸手,指尖在觸碰到眼前的黑暗時竟如同摸在了水面一般起了漣漪,手指頓了頓又碰了一下,漣漪更大了。
這個好像是個湖面,可是這湖面卻豎在我的面前,現(xiàn)實里哪里有這種違背地心引力的事?
除了眼前的黑乎乎的豎著的湖水,其他三面突然明亮起來,開始天旋地轉(zhuǎn)。
黑色的湖面漸漸轉(zhuǎn)到了地面的位置,而我則跟著一起旋轉(zhuǎn)著跟湖面保持平行。
啪嗒一聲,水花濺起,突然的回來的地心引力讓我摔進(jìn)了面前的湖水里,湖水并沒有那么深,只是到膝蓋的位置,掉進(jìn)湖水里我的衣服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我伸手扯了扯貼在身上的衣服,抬頭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原本還什么都沒有的湖面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宮殿,宮殿并不在水中,而是在一座從水里冒出一個山的山頂之上,恢宏氣魄,閃閃發(fā)光,殿頂分了三層,每層殿頂都掛著一個金色的鈴鐺,就如同仙境中的殿宇一般震撼人心。
走近些看見殿門前的石階之上系滿了紅綢,匾額上書著“月下殿”三字。
“有人嗎?”推開宮殿大門,寬敞的殿內(nèi)空空蕩蕩,只有殿內(nèi)正中的香爐冒出的縷縷輕煙,我在殿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也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正打算離開卻無意間瞥見殿中正位的桌上似乎放著什么,走上前才發(fā)現(xiàn)是一本冊子。
冊子一翻開,冊子上密密麻麻的字竟開始動了起來,漸漸地浮在空中聚攏起來,白光乍現(xiàn)我眼前竟出現(xiàn)了一幅畫面。
一片黑暗之中一個人一身黑色衣衫站在殿前,望著外面的熱鬧的煙花,熱鬧的氛圍更是襯得他的孤寂。
遠(yuǎn)處的煙花已經(jīng)結(jié)束,夜空漸漸恢復(fù)了黑暗,他卻如同入了魔怔一般伸手似乎想抓住煙花,最后觸碰的卻是一片虛無。
隨后而來的便是一陣窒息的黑暗,他愣了愣緩緩放下手,又是一片死寂。
“情字何解?“他喃喃的說道,似乎在問別人又好像是在問自己。
眼前的這個人,我似乎十分熟悉......
不自覺的往前走了幾步想看清他的臉,門外響起的腳步聲卻讓我一下子頓住了步伐,慌亂的藏在了一個柱子的后面。
殿門再次打開,門外進(jìn)來了一對年輕男女。
“這是你開的?”男子看著眼前的畫面頓了頓,指著桌上的冊子問那個女子。
那女子看著冊子也愣了愣,遲疑道,“也許是我忘了合上吧。”
女子手臂輕輕一揮冊子便合了起來,眼前的那個黑衣男子便消散了身影。
柱子之后的我微微愣住,背后出了一層細(xì)汗,我這是不小心進(jìn)了什么地方?
男子伸手拿起冊子掂了掂,嘆了口氣,語氣惋惜,“紅塵之下,他到死也未曾明白情字為何,這一世算是白淌了,也是可惜?!?p> 女子接過男子手中的冊子,翻了翻,皺了皺眉,指著冊中一處疑惑道,“這一世我記得并無此人啊。”女子喃喃自語,“他這一世的命格明明是爭奪皇位,弒兄殺臣,最后孤獨老死的命格,若是多了這個人也許便會出現(xiàn)變數(shù)?!?p> “我看看?!蹦凶咏舆^冊子仔細(xì)看了看,“確實并無此人。”
“那可否需要......”女子疑惑道。
“無妨?!蹦凶雍仙蟽宰樱坪醪⒉辉谝?。
“可是他曾說過要自己在人間體會七情六欲,這個變數(shù)......”女子有些遲疑。
“變數(shù)不好嗎?也許這個變數(shù)能讓李承川他提早結(jié)束歷劫,我們也可以早點交差,不用困在這個殿內(nèi)陪著這位不通情欲的石頭神仙了,況且這個變數(shù)又是他自己造的,自然與我們無關(guān)?!?p> “李承川”三個字從那個男子的嘴中說出時,我整個身子都震了震,他們竟然知道李承川?
他們說李承川是個神仙?
我大腦直接出現(xiàn)了一串忙音,雖然我是二十一世紀(jì)根正苗紅的新青年,我可以相信二十一世紀(jì)沒有神仙,但是我卻可以相信古代有神仙這件事啊。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亮點嘛,二十一世紀(jì)有科技,古代也可以有神仙啊。
所以,對于李承川是不是神仙這件事,我并不是十分的受到了驚嚇。
比起李承川之前是不是個神仙,我更想知道神仙長什么樣子。
我悄悄的伸出腦袋看了看殿中的那兩位男女,于常人并無什么不同,只是氣質(zhì)上看起來比平常人少了些濁氣。
他們還在說著各自的見解,而我早已無心窺聽,心中只剩下那女子說的李承川的命格。
要是弒兄殺臣,孤獨終老是他在凡間原本的命格的話,那是不是就對應(yīng)著李承仰被殺,那殺的臣又會是誰?
李承川若是真的應(yīng)了這個命格,白淌了一世都未曾明白情字何解,那是不是就表示了李承川從未愛上過南召?
那兩人口中所說的變數(shù)也許會沖破他的命格,形成另一種局面。
“誰在那兒?”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抬頭發(fā)現(xiàn)那個男子似乎發(fā)現(xiàn)了藏在柱子后面的我。
我伸出柱子的腦袋與他們對上眼神,下一秒眼前就變得虛無起來。
額頭重重的疼了一下,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我已回到了客棧,因為跪在地上打瞌睡額頭磕在了地上。
我揉揉額頭,抬手卻愣住,我的手腕上此時竟多了一個紅綢,正是我進(jìn)那座宮殿前在石階上系著的紅綢。
我抬頭看向還躺在榻上睡著的李承川,眉頭微微蹙起。
想起昨日他將我拉出法陣,心中有了一個念頭:我會不會是那個變數(shù)?
思緒間李承川睜開了眼睛,便看到我一臉癡漢似的看著他,薄唇幾不可見的抿了抿,坐起身準(zhǔn)備準(zhǔn)備無視我下床。
他剛剛坐起身,我便往前跪了幾步圈著他的脖子將他緊緊摟住。
李承川愣了愣并未立刻伸手將我拉開,而是保持著被我抱著,坐在床邊微微彎腰的姿勢冷聲道,“放開?!?p> 我收緊手臂,無賴般的搖了搖頭,“不。”
如果我的出現(xiàn)能夠改變他的結(jié)局,那我愿意......留在他的身邊。
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是桑止,“陛下,軍隊已休整結(jié)束,隨時可以啟程?!?p> “知道了。”李承川應(yīng)了一聲,站起身便要拿一旁的衣服更衣。
面前的人猝不及防的起身,手腕一個沒握緊,我直接撲通一聲摔在了木地板上,疼痛感和跪了一夜膝蓋的酸麻感一起襲來,我躺在地上齜牙咧嘴,這感覺真是難以言喻。
李承川好像沒看見我似的,穿好外衫便打開門準(zhǔn)備出去,門外的桑止并未離去,透過門縫看見我躺在地上,一時間還以為李承川昨晚將我打了一頓,語氣中微微有些怒意,“陛下!昨日絮兒是奉我命去取些物件,卻被您誤當(dāng)作逃兵,如今...”桑止閉了閉眼,放緩語氣,朝李承川行了一禮,“如今罰也罰了,還請陛下將臣的婢子還給臣?!?p> 李承川負(fù)手站在門口,淡淡的看了一眼桑止,冷然開口,“如今為了一個婢子,你也敢跟朕這么說話?”
“臣不敢。”桑止聞言跪在地上,語氣清淡卻還是難掩一絲情緒。
“桑止,我沒事,你別擔(dān)心!”我從地上爬起,趕忙沖到門口,瞇著眼沖李承川笑了笑,“陛下,桑止沒有別的意思,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回京要緊......”
李承川并未理我,低頭看向地上的桑止,“從今日起,她就不是你的婢子了?!?p> 說完便出了門,往客棧外軍隊的方向走去。
“桑止,快起來。”桑止跪在那里好一會兒都沒有聲響,我上前想要將他扶起,他卻跟座山一般絲毫不動,我微微嘆了口氣,扶著腿艱難的蹲下,與他直視,我瞇著眼笑著道,“桑止,我沒事,他就罰我就跪了幾個時辰,你別擔(dān)心了?!?p> 桑止顯然不信我,但抬頭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又的確看不出一點受傷的樣子,半信半疑道,“真只跪了幾個時辰?”
我“嗯”了一聲,看桑止還是一副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我,十分內(nèi)疚的模樣,我指了指我的膝蓋,煞有介事道,“就是膝蓋有點疼,所以你趕快起來,我蹲久了膝蓋又會很痛。”
這次果然有用,桑止自己乖乖的站了起來,也許是起身時氣息亂了,桑止站起身后微微捂嘴咳嗽了兩聲,停下后才道,“樹禮不是應(yīng)該已經(jīng)送你離開了嗎?你怎么又和陛下一起回來了?”
我替他順了順氣,重重的舒了口氣,“別提了,說來話長,不過機緣巧合下讓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暫時我應(yīng)該不會走了?!?p> “不走了?”
“嗯,不走了。”我朝著桑止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這樣我就可以參加桑止的婚禮了!想想覺得也是不錯!”
桑止被我逗笑,但又想起李承川微微有些替我發(fā)愁,“那陛下那邊......”
“沒事,你不要擔(dān)心,我保證我會沒事的。”我舉起手,笑瞇瞇的發(fā)誓道。
與桑止兩人出了驛站,發(fā)現(xiàn)軍隊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桑止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便回了自己的馬車,馬車上南召早已挑起門簾笑嘻嘻的等著他。
我看著桑止上了馬車,我這才往李承川的馬車邊走了過去,伸手剛準(zhǔn)備掀開簾子進(jìn)去,就被李承川駕車的馬夫叫住,“姑娘,作為婢子,請在馬車邊隨行?!?p> 隨行?我愣了一下,馬夫伸手示意了我一下李承川馬車旁,我終于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敢情李承川今日不讓我上馬車,改讓我走路了?
隔著門簾,我朝馬車?yán)锏闪艘谎郏豪畛写ǎ隳愫?!我是救你與水火的活菩薩,你竟然這么對我!
“姑娘,請吧。”馬車催促道。
“知道了!”
此處離邊境并不算太遠(yuǎn),周邊沒有幾處人家,路也是崎嶇不平,我跟在馬車旁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再加上跪了一夜沒有活動的膝蓋,一路上不知摔了幾個跟頭,渾摔得身臟兮兮的。
李承川似乎故意的一般,一天走下來也沒怎么停歇,路過驛站時也并未停下休整而是繼續(xù)趕路,導(dǎo)致天色晚了之后軍隊只能扎營野外。
累了一整天后,我坐在一堆離李承川極遠(yuǎn)的篝火旁,脫下鞋揉著腳,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明明我坐在軍營駐扎的邊緣處,本該除了巡夜的士兵,沒什么人才是,但我的面前卻總是有一群拿著各種東西的士兵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時不時的還偷偷瞅瞅我。
我低頭看了我自己一眼,聞了聞,心想該是臟的連這些糙漢子們都覺得離譜了,所以成群結(jié)隊的來觀賞一下這么臟的女人。
不過我并不在意,看就看唄。
“姑娘......”我周圍為首的一個中年士兵滿臉堆笑的走過來蹲在我的面前,把手放在身上擦了擦,目光卻直勾勾的盯著我露出來的腳,神情有些猥瑣,“喲,姑娘玉足......看來真是受不起這長途跋涉的辛苦啊,來,我有藥,我?guī)凸媚锊烈稽c吧?!?p> 說罷便要伸手去抓我的腳踝,我把腳往后縮進(jìn)裙擺中,這才后知后覺明白他們這群人并不是在看什么臟女人,而是在看我的腳,看著他微微皺眉,“不必了?!?p> 那老兵身后站了不少看熱鬧的士兵,在那里起哄了起來,有了勢那老兵更大膽了,伸手就抓住了我的腳腕。
“放開!”我心中大驚,想要狠狠甩開但力量懸殊太大根本沒有半分效果,“你再不放開,我就!”
“你就怎么?”那老兵依舊不放手,看著我覺得我不識好歹,“你不過是個婢女,爺憐惜你是你的福分!”
說著伸手拉著我的腳腕將我拉近了些,我被他的動作嚇得呼吸都滯了一下。
“原來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啊...”正當(dāng)我不知如何是好時,身后響起一個女聲,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南召拿著一套衣裙站在不遠(yuǎn)處,頗有趣味的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見她我高懸的心微微放下一些。
那老兵自然知道南召是何身份,但又不愿意輕易放過我,“南小姐,不過一個卑微的婢子,戰(zhàn)場無趣,取個樂而已,您就不用......掃了我們大家的興吧?”
“怎么會是掃興呢?”南召微微側(cè)頭,笑著道,“我也想加入呢!”
“南召......”我無語,這真是來幫我的嗎?
南召踱步上前繞著那群士兵轉(zhuǎn)了轉(zhuǎn),有些糾結(jié),“嗯......你說你這只手摸了她,不如就先斬下這只手給大伙助助興?”南召轉(zhuǎn)頭,朝著老兵身后的士兵燦爛一笑,“你們都有機會?!?p> 此話一出,嚇得那群人臉色煞白,但南召身份再貴重,軍中之事她也無權(quán)過問。那老兵雖然害怕,但還是硬著頭皮道,“我為國建功立業(yè),你有什么權(quán)利敢處置我!”
“那我呢?”李乘川從南召身后走了出來,聲音冰冷的讓人如同置身冰窖,視線掃到我的腳腕,那老兵立刻松開我的腳腕,伏在地上顫抖不止。
“陛.....陛下....饒命......”一看見李乘川,原本的囂張氣焰早已消失,只剩下瑟瑟發(fā)抖。
“砍下左手,既能留著右手為國效力,又能以儆效尤?!崩畛舜ǖ皖^看著他,吩咐旁邊的士兵將他拖走。
李乘川一出現(xiàn),瞬間旁邊看熱鬧的便做魚鳥散,他走到我的面前低頭看著我露出來的腳良久,才皺眉道,“早就與你說過,不要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腳,如今要不是我看見,你知道會怎么嗎?”
“南小姐自然也會相助?!蔽姨ь^說的十分真誠并不領(lǐng)他的情。
他被我的話噎住,頓了頓,“把鞋穿上,跟召兒回營帳梳洗一下,今日你住召兒那兒?!?p> 召兒站在旁邊笑瞇瞇的朝我招了招手。
“腳痛,穿不了鞋......”我苦著臉露出腳,腳面上是走了太多路而漲起的很多晶瑩透亮的水泡。
李乘川皺眉心知是自己過分了,默默彎腰將我抱起,拔腿往南召的營帳走去。一路走過,那些士兵看見了都是一副摸不到頭腦的模樣,一群征戰(zhàn)沙場的大男人哪能明白前幾日陛下欲殺之而后快的女子,怎么今日陛下又毫不嫌棄的抱在懷中這件事。
我摟住他的肩膀防止掉下去,抬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笑瞇瞇道,“陛下,不氣了?”
李乘川低頭看了看我,冷冷哼了一聲,本以為他不會回我,但將我抱進(jìn)南召營帳時卻低聲道,“以后再敢跑就打斷你的腿。”
“不跑了?!蔽覔ё∷牟弊樱o緊吊在他的身上不下來,笑著向他保證道。
李乘川看我像袋鼠一樣掛在他的身上,耳邊微微泛紅,但神色依舊冷冷的,“還不快下來。”
等我從他身上下來,他便沒有逗留立刻出了營帳。
南召遣人送了些熱水來,讓我稍稍洗漱一下,隔著屏風(fēng)南召坐在外面,我在里面泡澡。
“你不是要走嗎?怎么又回來了?”南召開口。
“說來話長啊。”我嘆了口氣,意味深長,我轉(zhuǎn)頭看向屏風(fēng)外那個模糊的影子,玩笑道,“怎么突然關(guān)心我來了?不是剛剛還要與那些老兵一起看熱鬧嗎?”
“誰關(guān)心你啦?”南召揚唇輕笑,頓了頓道,“不過你能留下來也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有樹禮相助,我還以為陛下攔不下你呢?!?p> “是你告訴他的?”
“是啊?!蹦险冱c頭。
“你拿我給你擋桃花?不太厚道吧?南大小姐,即使你現(xiàn)在與桑止情投意合,你也不能為了掃除障礙,把我拋出去吧?”我咬牙。
“擋桃花?他沒同你說嗎?”南召疑惑道,“我醒來后不久,他就已經(jīng)知道之前與他一起的那個人不是我了。”
我愣了一下,“他早知道了?”
“自然啊,他早就知道了?!?p> “那他還那么對我?”我皺眉,有些氣憤。
“他一生最厭惡欺騙,你騙他許久,他生氣也是自然的?!蹦险俾柭柤纾昂髞碇滥阋优?,你可沒看見他的模樣真是可怕極了,他一向最重禮節(jié),為了找你算是什么皇家顏面都拋諸腦后了?!?p> “是嗎?”李承川找我時,該是個什么樣子呢,我竟有些好奇。
“不過你不要擔(dān)心,如今陛下氣也消了,自然不會再罰你?!蹦险侔参康?,“陛下對你,似乎十分看重?!?p> 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