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風(fēng)雨
在杭州城,大年初一的第一柱香是杭州刺史上,后面才是各級官員,正月初二是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富豪上香,大年初三則是普通民眾,這是歷來的規(guī)矩。
正月初三,杭州城的信男善女都要去靈隱寺燒香祈福,陳元慎也想去給亡父亡母上柱香,待上了香,倆人見靈隱寺風(fēng)景秀麗,忍不住逛了逛,到了一處僻靜的禪院外,玉和感到這里梵音陣陣,氣息清明,心想怕是有高人在此,就對陳元慎道:“咱們也逛得差不多了,下山吧!”
正想走時,卻院里有人說:“貴客上門,老衲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只見小院的門從里面打開了,一個白須白發(fā)的僧人走了出來,步態(tài)矯健,見了玉和,道:“仙子路過此地,怎么也不打聲招呼就走?”
玉和道:“原來是慧明大師,大師佛法日益高深了!”
慧明笑呵呵地道:“比不得仙子,數(shù)年不見,仙子還是如此儀態(tài)端莊,法力高深,小僧還以為今生都無緣再見您一面了?!?p> 陳元慎驚呆了,這女人輩分這么高的嗎,該不會真是神仙吧!
慧明就對他道:“若真要論起輩分,小僧只能算是仙子的徒孫輩?!?p> 陳元慎忙捂住了嘴巴,自己也沒說什么呀,他是怎么知道的?
慧明就對他笑瞇瞇地道:“自然是知道你心中所想?!?p> 玉和道:“你別捉弄他,他只是個凡人?!?p> 慧明哈哈大笑,又道:“多年不見仙子,小僧掛念得很,我這寺雖然有些破,但也能遮風(fēng)擋雨,懇請仙子能住上幾日?!?p> 玉和道:“只怕蒼天無情啊,你這廟宇能擋多少風(fēng)雨?”
慧明道:“竭盡所能罷了!”
倆人在隔壁禪院住下,慧明每日都請玉和去說禪,說到福至心靈處,還會激動得哈哈大笑,一點不像一寺主持,陳元慎對佛經(jīng)沒什么研究,自然對此不感興趣,幸好靈隱寺的風(fēng)景秀麗,素齋做得也算可口,他待得還算舒心。
自從那日過后,倆人就借住在靈隱寺里。
陳元慎說想在杭州城過元宵節(jié),玉和沒有什么意見,晚上城里有花燈會,陳元慎猜了好幾個燈謎,回去的時候掛在屋子里,倒也賞心悅目,不得不說,他雖然才十歲,卻也算得上十分出色,他讀過不少書,吟詩作對不在話下,人也聰明,那些燈謎對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倆人原打算正月十六離開杭州,沒想到那日清晨竟然下起雨來,細(xì)細(xì)密密的雨絲還有些涼,一整天都還未停,只能等天晴再做打算。
去年的杭州城,下了好幾場大雪,倒也沒發(fā)生雪災(zāi),開了春,冰消雪融,雪水滋潤了麥田里的土地,小麥喝得飽飽的,見風(fēng)就長,正月十六那日落了小雨,人們還道“春雨貴如油”,都以為今年會風(fēng)調(diào)雨順,沒想到,這雨一連半個月都沒停,反而越下越大,杭州本來就是水鄉(xiāng),去年的雪水加上今春的雨水,把杭州城給淹了。
地勢低的地方,屋子都泡在水里,地勢高的人家也是日日擔(dān)心,這么多雨水,有些人家墻都淋倒了。田里的莊稼更不用說,如今已變成千里澤國。不少人晚上睡著就被坍塌的房屋給埋了,還有一些感染風(fēng)寒不治而亡,活下來的人失去了家園,四處乞討,百姓流離失所。
杭州刺史急壞了,一連給朝廷上了上了好幾道奏折,每年國庫的一半都來自江南,如今杭州水患,朝廷十分重視,皇帝派了欽差來賑災(zāi),又撥了糧食和銀子,但從京城到杭州,這些物資至少也要十天才能運到。
陳元慎站在窗前,憂心忡忡地道:“這雨不知何時才會停?”
慧明道:“三日后?!?p> 玉和點了點頭,陳元慎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兩人的神通廣大,倒也沒有懷疑,道:“朝廷的物資也快到了吧,等雨停了,這水患得到控制,這些百姓就得救了?!?p> 玉和道:“未必?!?p> 陳元慎吃驚地望著她,只見慧明也眉頭緊皺,他問:“為何?”
玉和道:“天機不可泄露?!?p> 陳元慎:……
三天后,雨果然停了,到了二月初九這日,朝廷的欽差到了,送來了大批物資,欽差姓薛,與杭州刺史周揚一起把救災(zāi)工作開展地井井有條。
百姓們在朝廷的組織下修建房屋,疏通水渠,田里的莊稼大半都澇死了,幸虧皇帝下令免兩年賦稅,百姓們都道皇帝圣明,原以為這次災(zāi)難就此過去了,熟料,更大的危機已經(jīng)開始蔓延。
初時是有人發(fā)熱咳嗽,請了大夫說是風(fēng)寒,原以為吃幾副藥就好了,沒想到此人三天后就死了,后來這樣的人越來越多,周揚看著這些數(shù)據(jù),感到不妙,該不會是疫病吧?周揚有此懷疑,叫人暗暗查訪,不宜伸張。
陳元慎這幾日在靈隱寺,這里也收留了不少災(zāi)民,自然知道山下的情況如何了。皇帝政治清明,百姓才能安居樂業(yè),不得不說,就政事上而言,陳靖希這個皇帝做的還不錯。
二月二十一,靈隱寺外來了一對母子請求收留,官府早已組織修建房屋,這個時候,災(zāi)民們都紛紛回鄉(xiāng)了,怎么還會有人來此?戒嗔有些費解,那男子道:“我原也是想帶著母親回鄉(xiāng)的,只是她路上染了風(fēng)寒,不宜奔波,故來此想求大師收留?!?p> 出家人慈悲為懷,戒嗔見那老婦腳步虛浮,神情蔫蔫的,怕是真的生病了,他道:“施主請隨我來。”將他們引到一間廂房安置。
第二日,那老婦人不見好轉(zhuǎn),病情反而越加沉重,戒嗔就道:“貧僧粗通些醫(yī)術(shù),不如讓我把把脈?”
男子自然感激不盡,戒嗔又開了方子,拿了些寺里備下的草藥給男子煎藥給老婦人喝。
第三日時,那老婦人越發(fā)昏沉,竟連床都下不來,到了晚上,一口氣上不來就一命嗚呼了,那男子道是戒嗔害死了他母親,小小風(fēng)寒怎能要了人命?要靈隱寺賠錢。
此事一出,連戒嗔也覺得是自己用藥不當(dāng),誤診誤治,人命何其寶貴,自然對那男子的要求一一應(yīng)允,戒嗔心里十分愧疚,自己這樣與殺了人有什么區(qū)別,心想不如跟主持請辭。
戒嗔敲響了小院的門,玉和看向慧明,道:“來了,你是管還是不管?”
慧明道:“那仙子呢?”
玉和笑了笑,讓陳元慎去開門。戒嗔進來,跪倒在慧明面前道:“師父,徒兒罪孽深重,請師父責(zé)罰?!?p> 慧明道:“你犯了什么罪孽?”
戒嗔道:“徒兒學(xué)藝不精,誤傷人命。”
慧明道:“你學(xué)藝不精是真,但此事不是你的過錯?!?p> 戒嗔道:“那老婦人不過是風(fēng)寒,幾貼藥就能好,現(xiàn)如今卻死了,這都是徒兒的罪孽!”
慧明就道:“這不是風(fēng)寒?!?p> 戒嗔一驚,道:“不是風(fēng)寒,那是什么?”
慧明道:“是時疫?!?p> “時疫??!”戒嗔驚呆了,陳元慎也驚呆了。
慧明道:“那人如今還在廂房,去看看就明白了。”
幾人去了廂房,只見那男子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見有人來了,一時氣急,咳個不停。
戒嗔問:“施主怎么也病了?”
慧明道:“他是被傳染的,你們村都是這個病吧!”
男子罵道:“你才有病,你罵誰有病呢?死禿驢!”
幾人……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玉和道:“不必與他多費口舌,他想死就讓他死吧,染了此病,短則三日,長則十日,必死無疑?!?p> “你,你怎么知道?”男子驚詫,滾下床來,抱住玉和的大腿就哭道:“菩薩,佛祖,你大發(fā)慈悲,救救我吧!”
玉和道:“你先說說你們村的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