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總,你最大的煩惱是什么?就目前而言?!?p> 黃子軒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張曉曉情不自禁地笑了:他能有什么煩惱?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如果真有煩惱,那肯定是得到的太多,需要的太少,所以有太多的負(fù)擔(dān)。
黃子軒反問:“你最大煩惱是什么?”
“我的煩惱特別多,隨便想想都是一堆?!?p> “那最大的煩惱呢?”
張曉曉稍稍思考,反問了黃子軒一句:“你覺得我最大的煩惱應(yīng)該是什么?”
“沒錢?你可是愛錢如命!”
張曉曉搖搖頭。
“感情問題?”
張曉曉依舊搖搖頭。
“孩子?”
張曉曉哈哈大笑,帶著一絲心酸。
“是不是?你也覺得我應(yīng)該煩惱的事情很多!其實,我最大的煩惱是惶恐,我整天被一種惶恐的情緒包圍,惶惶不得終日?!?p> “惶恐?惶恐什么?”
“年過三十,一事無成,愛情失意,親情寡淡,友情漸遠(yuǎn),容顏衰老,似乎一切都在不可挽回地走下坡路,而且,這些東西像是多米諾骨牌,只要有一天,有一樣?xùn)|西受到重創(chuàng),我會迅速聯(lián)想到其它方面,然后其它方面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就會一起崩塌?!?p> 黃子軒聞言沉默不語,這些內(nèi)容需要好好消化,還來不及找出合適的語言去安慰,或者是,任何語言都太無力。車廂就此安靜下來,張曉曉說完這些話,心里反而輕松下來了,摟緊早已睡著的文文,閉上眼睛休息起來。
再次醒來,看到車子已經(jīng)停到了服務(wù)區(qū),張曉曉輕輕放下文文,下車活動下筋骨,黃子軒從衛(wèi)生間回來,遠(yuǎn)遠(yuǎn)地看不清表情,但是步履疲憊。
“你醒啦,我也感覺有點困,去洗把臉?!?p> “那我來開一會吧!”
黃子軒笑了笑,搖搖頭,緩緩靠近,輕輕地?fù)ё∷缓?,重重地嘆了口氣,輕聲說道:“讓我抱一下吧,很心疼你,但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張曉曉不明所以,但是來不及問,剛回過神來,便下意識地掙脫了懷抱。
“我,我也去上個廁所?!睆垥詴钥目陌桶偷刂v完,便逃也似地奔向衛(wèi)生間。經(jīng)過洗漱臺,她下意識地看下鏡子,鏡中的自己滿臉緋紅,紅到看不清五官。
回到車上。
“陪我說會話吧,你不怕我會睡著嗎?”黃子軒對佯裝睡覺的張曉曉說。
“哦,我還是有點困,要不你說,我聽著呢!”
“要不,我跟你說點讓你睡不著的事情?”
“嗯?!睆垥詴杂蓄A(yù)感他會說點很逗的事情,不過她還是努力壓抑著笑意。
“咱們要不要試著交往一下!”
張曉曉感覺自己好不容易冷卻下來的臉蛋瞬間又紅又熱,她知道黃子軒肯定在后視鏡中觀察自己的表情,于是,她輕輕地向里面偏了下臉。
“你說咱們倆都是孤孤單單的,兩個人在一起,總歸可以相互取暖,有個人說說話,你沒發(fā)現(xiàn),我倆特別聊得來?”
理由相當(dāng)拙劣!
“是我孤孤單單,是我凄慘可憐,就算我們在一起,也是我抱著你這棵大樹,別把同情我這件事說得這么……”
“你要非這么說也行,都一樣,反正結(jié)果是一樣的。”
張曉曉啞然。
黃子軒從后視鏡里看了下張曉曉,試探性地問:“這么說,你同意啦?”
張曉曉深深地吸一口氣,坐直身子,微微理了下思路。
“黃總,您知道咱倆誰大?”
“一樣大!”
“不,我比您大幾個月!”
“這是問題嗎?”
“這不是問題!問題是雖然我年齡只比您大幾個月,但是從人生階段和心理年齡來說,我大概比您大了十歲。我沒有一樣條件是可以超越您,從而可以彌補(bǔ)其它差距。如果我現(xiàn)在跟您在一起,別人會怎么說,他們會說,我為了搭上您,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甚至?xí)f,我拋棄了自己的家庭?!?p> “你為什么總是在意別人怎么想呢?”
“我們在同一個圈子,能脫離別人的眼光嗎?”
“那你要怎么樣?”黃子軒反問。
“就這樣啊,挺好!”
“我是說我們的關(guān)系,你打算怎么辦?”
“就是……上下級關(guān)系,如果您需要,還可以是朋友……普通朋友?!?p> 黃子軒沒有回應(yīng),張曉曉從后視鏡看去,他臉色極其難看。外面黑暗的路面上,路面標(biāo)志燈光星星點點地閃爍,偶爾對面車道來車,會很刺眼。張曉曉有些擔(dān)心黃子軒的情緒,無法好好開車。
“黃總,這個事情您暫時不要多想,好好開車好嗎?”
“夠了,如果你一開始就堅持這樣的想法,為什么要送我回家?為什么要給我擁抱?你對其他領(lǐng)導(dǎo)也是這樣無話不談嗎?我告訴你,不是誰都可以抱我,別說同事,朋友,好朋友也不行!最后再跟你說一次,私下里不要叫我黃總,我非常不喜歡你跟我講話的時候,左一個您,又一個您!”
很久沒見到黃子軒對她發(fā)火了,而且,私下發(fā)火,這也是第一次。張曉曉咬住嘴唇,眼淚掉了下來,她抱住文文,向黃子軒正后方挪了挪,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淚水。畢竟,她的淚水并不是因為他的怒火,而是因為天上掉了餡餅,卻因為自身能力問題,那種無法接住的無力感。
“這是在高速上,你總不能讓我在這里給你擦眼淚吧?”黃子軒語氣緩和了許多。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她不知道說什么。
“說對不起的應(yīng)該是我。本來今天帶你出來是想讓你開心的,結(jié)果居然對你發(fā)了火,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是我不好,是我沒有勇氣……”
張曉曉說不下去了,她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太自卑,因為受過傷,所以不敢勇敢地區(qū)接受新一段感情。
“要不這樣,咱們先私下相處看看,如果,我真的不符合你的標(biāo)準(zhǔn),那咱們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好嗎?”黃子軒試探性地問。
怎么可能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旦真戀愛,最終受傷的只能是她,她能做到什么都沒發(fā)生,依舊在他身邊做助理嗎?可他的提議也是比較合理的,至少這樣,可以不用顧及別人的目光。
“沒關(guān)系,你不用急著回答我,星期一早上之前你回復(fù)我就好了!”
“我先睡會,你小心開車!”
黃子軒聽到張曉曉的回答,微微笑了笑,畢竟,沒有強(qiáng)烈反對,也算是讓步了。
車從淮清下了高速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微微亮了??拷咚俚慕?,有淮清有名的餐飲一條街,很多市區(qū)的人都會順路過來吃早點。雖然時候還早,早餐店已經(jīng)是熙熙攘攘。黃子軒緩緩把車停下,回頭看了看張曉曉。一夜奔波,張曉曉也早就餓了,但是把孩子放在車上,自己去吃飯,總歸是不放心。
黃子軒靠邊停車,回頭看著張曉曉征詢意見。想到他一夜未眠,張曉曉有些不好意思。
“黃總,您趕緊去吃一口吧,也辛苦一夜了,我等會回去和文文一起吃。”
“你叫我什么?”黃子軒盯著她,目光炯炯。
張曉曉訕訕地笑著,黃子軒表情這才緩和了一些,轉(zhuǎn)身下車。過一會,拎著打包好的東西回來了。
到家后,黃子軒讓張曉曉拿著早餐,自己一手抱著文文,一手拎著文文的背包,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孩子其實已經(jīng)醒了,但是仍然懶洋洋地趴在黃子軒的身上。張曉曉走在后面,心里暖暖的,似乎這才像一家三口。
以前,他們一家三口也曾這樣過,但是近幾年,馮森漸漸缺席,而文文已經(jīng)差不多五十斤了,張曉曉抱著他很吃力,根本走不了幾步。每次孩子在車上睡著,都要先把孩子搖醒了,然后自己拎著大包小包牽著睡眼惺忪的孩子一起上樓。
張曉曉帶孩子洗完手,黃子軒已經(jīng)把早飯擺好??粗蛔赖臏珳瑥垥詴圆恢涝撊绾蜗率?。
“這碗沒放香菜的是你的,這個沒放辣椒的是文文的,這邊還有粥,他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這個饅頭是你的?!秉S子軒一邊熟練地分著餐食,一邊嘴巴念叨著。
張曉曉若有所思地吃著,一邊不時地瞄幾眼黃子軒。
“怎么了?不合胃口??!”黃子軒頭也不抬地問。
原來一切盡在他掌握。
“我是在想,我什么時候和你說過我不吃香菜這個事情?”
“你沒和我說過,不過,我好像聽到過。怎么了,你別多想了,我只是記性好而已?!?p> 張曉曉放下筷子,心情沉重,苦笑著說:“原來一切皆有定數(shù)!”
“什么意思?你是說我嗎?”
“不是。我結(jié)婚六七年了,為不吃香菜這個事情和婆家說過,應(yīng)該說過好多次吧。直到最后我自己妥協(xié)了。他們家不吃辣,所以我做菜從不放辣。他不知道我愛吃什么菜,不知道我愛聽什么歌,有很多事情我最想分享得人是他,結(jié)果,一直到離婚,我不知道為什么我都沒找到機(jī)會和他分享。”張曉曉語氣平淡,但是內(nèi)心卻很激憤。
“都過去了。以前的事情我們都不要提了。”
張曉曉一愣,遲疑地問:“我是不是像一個怨婦?”
“不是,你還想著從前,我心里有些酸而已!”
張曉曉聞言,忍不住笑意浮上嘴角。
看著張曉曉心情大好的樣子,黃子軒眉頭也跟著舒展開來。
“聽說我吃醋,你那么開心,你確定你不在乎我嗎?”
張曉曉窘得一塌糊涂,卻笑得合不攏嘴。心里暗暗著急,明明不是開心,想要否認(rèn),卻又止不住要笑。
“黃總,你能不能正經(jīng)說話,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你那樣,愛理不理的,這樣我比較習(xí)慣。你這樣讓我覺得好搞笑?!?p> “有被撩到嗎?”
“孩子在呢,別瞎說!”
文文聽到說他,抬起頭嘿嘿笑著,于是,兩個大人也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