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伊撥通了燦陽的電話,才聊了兩句便匆匆地掛斷了,一旁的曾良急了。
“叫你問問她身體好不好?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你怎么就掛了呢?”
“我說曾總,我現(xiàn)在可是工作時間,被你拉出來談私事哦!”
肖伊完全不理解曾良著個什么急,繼續(xù)打趣著:“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準備好大紅包迎接外甥的到來吧,燦陽和袁熙在一起呢,就更不用你我操心啦,燦陽現(xiàn)在沒空理我,她們倆準備去國外度假,正忙著在家收拾行李呢,晚上的飛機出發(fā)啦?!?p> 曾良呆呆地望著肖伊離去的背影,悵然若失。
明天就是除夕之夜了,曾良一個人駕車踏上回家鄉(xiāng)的路。
曾良駕駛的這輛奔馳E300,是嘉信集團配給酒店副總經理的車,當他拿到車鑰匙的那一刻馬上想到了燦陽。
小時候曾良、爍陽一起,帶著燦陽四處撒野,后來,只剩下了曾良騎著自行車帶著妹妹跑到遠些的地方郊游、去家周邊的景區(qū)游玩。
那個時候曾良對燦陽說:
“等著,我長大后賺錢了有車了,帶你去更遠的地方玩!”
“好啊好啊,我給你指路!”燦陽雀躍著。
“我開車,你指路!那咱們可以游遍全國啦!”
“不,是全世界!”
這是兩個孩子對著空曠的山谷夸下的海口。
十多年過去,車有了,副駕駛的位置卻空蕩蕩的,導航系統(tǒng)毫無波瀾的語調取代了燦陽的作用。
就在今天早上,曾良還想像著開著這輛車帶著燦陽一起回老家。可是現(xiàn)在,心中僅存的一點點希望都破滅了,自己的妹妹連結婚生子這種人生大事壓根都沒有與他分享——她長大了,不再需要他了。
這輛集團配置的E300終究比不上袁熙的S65奢華大氣!
就在曾良獨自開車回家過春節(jié)的當天,在除夕的前一天,在農歷2011年的最后一個工作日,方明娟干了一件大事!
上午九點鐘還沒到,方明娟就等在了區(qū)民政局的門口,右肩掛的包包里面裝著她曾經歡天喜地領到的結婚證。
方明娟不安地望向來時的路,手指不停地繞著衣角,九點已過,她盼望的人卻還沒有到。
方明娟越發(fā)不安起來,心一點點地下沉。不會又和昨天一樣吧?讓她白等一上午?今天可是今年的最后一個工作日了,她實在不想和那個男人綁在一起再度過一個春節(jié)!
方明娟已在門口站得雙腿酸軟,便進入民政局的大廳內坐下。她看著面前來來去去成雙成對的新人,曾經的她又何嘗不是懷揣著對婚姻的憧憬、和一個男人一起走進這里呢?
方明娟結婚八個年頭了,婚后第二年底,女兒出生。可就是女兒出生的同時,她的婚姻也一步步走向滅亡。
婚內出軌、家暴,方明娟都忍了,她以為是因為老公嫌棄自己沒能生兒子,于是,她想盡了一切辦法再次懷孕。
結果,就在胎兒剛滿三個月時,老公醉酒回家再次對她拳腳相加。方明娟努力多年、隱忍多年懷上的孩子,流產了!
方明娟的心也跟隨著那個沒出世的孩子,去了……她下定決心來到這里。
不堪回首的往事讓方明娟思緒飄渺,以至于一個熟悉的人影在她面前出現(xiàn)也沒引起注意,那個人輕輕地喚了一聲:“阿娟?!?p> 方明娟這才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看到了自己等候已久的男人,心定了下來,今天,一切總算可以結束了!
方明娟正要站起來,卻被身邊的男人一把拉住,她愕然地看向這個男人,一張白凈稚嫩的臉,發(fā)出卑微懦弱的聲音:
“阿娟,我錯了,原諒我吧,咱們重新開始!”
這個情形,方明娟一點也不陌生,只是面前的這個男人突然讓方明娟對自己產生懷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死心塌地和這樣一個男人生活了八年!
方明娟毅然決然地拉著這個男人坐在了辦證窗口,當她的結婚證蓋上“已辦理離婚失效”字樣的大紅章時,方明娟長舒了一口氣,她緊緊捏著用八年婚姻換來的離婚證,走出了民證局,此時,她的雙眼注滿了希望,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fā)著迷人的光芒。
接著,方明娟掏出手機撥通了蘇雅的電話,她得好好感謝一下這個讓她做出離婚決定的人。
2012年1月22日,除夕,全國人民團圓的日子。
紀月的網店已經放假了,開業(yè)已半年有余的紀家精品女裝店雖談不上日進斗金,也足以讓重頭開始的紀月養(yǎng)活自己了。
指引她入行的服裝廠陳老板看到如今的紀月,頗有幾分得意地說:“你何止養(yǎng)活了自己,你的網店還雇著好幾個人呢,你這是帶動了就業(yè)??!”
上次,燦陽突然領著多年未見的母親出現(xiàn)在她面前,紀月當晚給陳老板打電話,于是她連夜搬到了陳老板的工廠旁邊。
紀家精品女裝店的工作室比之前的那套老舊的居民房大了三四倍。這里原是陳老板的服裝廠用做倉庫的,后來工廠擴大了,一旁的小倉庫就只堆放些雜物,紀月臨時決定搬家,陳老板便把她安置在這里了。
搬遷后的工作室更像個經營場所了,這里進貨調換貨也更方便,工廠就在隔壁,連車費搬運費都省了,每次需要什么貨,用個推車把貨拉過來就行。
紀月自從搬到這里更能大展拳腳,網店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了。
半年以來,紀月馬不停蹄、不見天日地忙碌著,春節(jié)期間放假了,紀月還是習慣性地走進工作室,這里已沒有平日里忙碌的景象,而是靜悄悄的一片,突然閑下來的紀月心里空蕩蕩的。
她在平日奮戰(zhàn)的電腦桌前坐下,忍不住拿出手機翻出一個電話號碼,這是前幾天去見燦陽,她留給紀月的一個電話號碼。
紀月反復把玩著手機,最終還是沒有勇氣按下?lián)芴栨I。她頹然地把手機收回口袋,出了工作室的門,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了大街上。
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啊,一個人過除夕夜?
一個人又怎樣?自從十五歲那年一個人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這座城市,不都是一個人過除夕夜嗎?
只是今年應該更孤單一些吧,往年的那些姐妹和艷姐至少會互通電話問候一下,可是紀月早就和那些姐妹斷了聯(lián)系。如今,有聯(lián)系的朋友中,燦陽懷著孕、肖伊回老家了,所以,今年的除夕夜是真真正正孤苦伶仃了。
大街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喧囂,紀月的身影在寬闊的道路更加顯得形單影只。她的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小時候過年的情景:煙花、爆竹、新衣服,餃子、湯圓、壓歲錢,重要的是,那時候有家有爸媽還有……
紀月不敢再想了,用力晃了晃腦袋,想把腦袋中的記憶都甩掉,她昂頭看向前方的路,告誡自己:十年都過去了,最不堪的經歷都過去了,以后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就讓以前的一切跟隨齊大偉而去吧……
記憶還是準確地追蹤到了齊大偉,紀月的心像被剜了一樣疼痛,淚水頓時模糊了眼前的路,她加快了腳步。
心和大腦,哪個是人的主宰?這種關系到科學研究的問題,當然不是紀月能解答的,何況,此時的她大腦混亂、心已疼得失去知覺,她的雙腿不受任何支配行動著。
對,紀月的雙腿帶著她見到了孫蘭明。
紀月到了納斯國際酒店,得知孫蘭明剛下班,她到502宿舍,敲門,開門的正是她的親生母親。
剛剛在來的路上,紀月想掐著這個人的脖子問她為什么?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生父又逼死自己的養(yǎng)父?為什么丟下十五歲的女兒任她迷失方向、在這個紛雜的社會中獨自飄零……紀月的人生路上有太多的為什么……
但是,當她和孫蘭明四目相對的這一刻,她沒能撲上去掐住母親的脖子……
打開門后明姐像雕塑一樣立在宿舍門口,隨著女兒的反應,這個雕塑活了過來,雙眼閃出激動的光,這束光在淚水的映襯下更加明亮透徹。
明姐的嘴帶動著整張臉龐抽搐著,嗓子卻像喝了毒藥一樣難受,她用盡全身的力量讓嘴巴聽從她的使喚,但是,張大了嘴,也只能從喉嚨中發(fā)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紀月抱著頭蹲在地上痛哭起來,她恨自己下不了手去掐住她的脖子。
明姐伏下身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兒,一股氣流沖破了她的喉嚨,千言萬語也只化作了幾個字:“小秋,對不起……”
聽到這個聲音,終于讓紀月打開了發(fā)泄的閘門,發(fā)瘋地吼道:“不要叫我小秋,小秋早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