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燦陽接到父親生病住院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地往家趕,想馬上見見她爸的病情如何,另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家里迎接她的卻是一件喜事。
一踏進家門的燦陽,首先見到的是一位陌生男人。初次見面的陌生感加上她此時沉重的心情,燦陽很不自然的咧咧嘴,想笑卻沒能笑出來,于是改為點點頭,這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后找媽去了。
燦陽媽媽端著一杯茶出來,滿腦堆笑地招呼陌生男人說:“王老板啊,真是讓你見笑了,家里沒有好茶葉?!?p> 遞上茶后,燦陽媽又在柜臺上拿了包煙拆開放在王老板身前的茶幾上,“煙不好,別嫌棄?!?p> 從燦陽進家門,燦陽媽只應了她一聲,便沒再多看一眼一年未見的女兒,一心撲在了這個王老板身上。
看看這位王老板:頭上還有幾根頭發(fā)蓋著倒是沒禿頂;不胖的身材肚子卻格外凸出;一套看著不便宜的西裝,袖口上的商標卻沒舍得剪掉;往下看去,一雙黑皮鞋內的白襪子雖顯突兀,搭在他身上倒也和諧。
燦陽在她媽的要求下,正式向這位王老板問好,而郭母并不滿意,“你這姑娘,這么大了還是不懂事,一個笑模樣都沒有,王老板別介意,去去去,坐了半天車剛到家趕緊去收拾收拾換身衣服出來吃飯?!?p> “換什么衣服啊,我不餓,我爸到底怎么樣了?我先去醫(yī)院?!?p> 燦陽媽又是一陣諂笑:“你不餓王老板餓啊,這位王老板是你張姨介紹的,生意做得好,咱們縣里最大的養(yǎng)豬場就是他的。王老板今天特意抽空來看望你爸,我們剛從醫(yī)院回來,咱們不得留王老板在家吃飯啊?”
“那行,我先幫您做飯吧?!睜N陽把行李放進自己的房間后就扎進了廚房,郭母看著女兒此時的穿著打扮沖王老板干笑兩聲說:“我這姑娘啊,勤快?!?p> 燦陽爸媽在家開了個小超市,留下王老板坐在一堆雜貨架旁無聊地看著電視。母女倆在里面的廚房做飯,郭母卻不停的小聲嘮叨著:“你這么大個姑娘,怎么一點都不會打扮啊,你看你這一身衣服,灰不溜秋的,沒個亮眼的顏色,女孩子一天到晚牛仔褲運動鞋的,臉上也不上點妝,你這頭發(fā)也亂糟糟的……”
聽得燦陽一肚子火,從小到大,她媽從來就對她不滿意,這都一年沒見了還是如此:“媽,我大老遠回家,你要我踩著高跟鞋趕路???”
燦陽摘著手中的菜,越想越委屈,她一個月就那么點工資,想方設法的省錢,舍不得買衣服,想多寄給家里一些,卻換來母親滿臉的嫌棄。
“你現在去洗個臉,換身衣服啊?!?p> “不換,沒亮眼的衣服!”燦陽把手里的菜一整把掐斷,卻還是掐不斷母親的絮叨。
母女倆合作的一頓飯總算做好了,請王老板上坐,母親還在一個勁地諂媚。燦陽只得裝作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埋頭吃飯。
“你在外面打工做什么工作?”
燦陽突然發(fā)現一陣安靜,這才意識到桌上的兩個人都在看著自己,王老板正等回話呢,答:“酒店前廳服務員?!闭f完低下頭繼續(xù)吃。
王老板夾起一筷子燦陽剛摘的青菜,并沒看燦陽一眼,說:“這種侍候人的工作,別做了?!?p> 燦陽詫異地抬起頭,看著對面的男人對于自己的工作一臉輕蔑:“王老板,您是在跟我說話?”
“是啊?!?p> “那王老板介紹個好工作?”
“女的嘛,不用工作,嫁人了,要帶小孩的嘛,然后照顧家人做做飯就得了?!?p> 對面的王老板一邊啃著一塊雞肉,一邊說著這番話,雞油順著他的嘴角滲出,說話時嘴一張一合,雞肉沫就在他的嘴巴四周飛舞。
燦陽看著此情此景,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去年紀月和那位肥頭大耳的秦先生在1508房間發(fā)生的一幕。
燦陽再也吃不下一口飯,想立刻轉身就走,又擔心母親多出一條控訴自己沒禮貌的罪狀。于是,她盡量輕地放下碗筷,壓住火氣說:“媽、王老板你們慢慢吃,我吃好了。”說完便要起身離開。
“哎,這女仔,怎么吃這么快,王老板才剛開始吃呢,去幫王老板加碗米飯,然后坐會?!?p> 燦陽裝了碗飯遞給王老板,說:“媽,我坐了大半天車,好累,先回房間歇會,您吃完了叫我,我們去醫(yī)院看我爸?!?p> 燦陽回房間后睡著了,被母親叫醒時天色已黑,“燦陽,快起來,王老板要走了?!睜N陽不答話,裝作沒醒來,繼續(xù)睡著。
聽著外面沒了動靜,燦陽才出了房間?!白呃?,媽,咱們去醫(yī)院?!?p> 郭母迎上來伸手搗向燦陽的腦門:“你呀你,就是不懂事,這么大個女仔怎么不省心呢?去什么醫(yī)院啊,你去醫(yī)院看看你爸,你爸的病就能好了?你爸等著錢救命,張姨說了,只要人家王老板同意,你爸治病的錢,他全部負擔,你說說你,不懂事,對人家王老板你都沒個好臉色?!?p> “他出錢給爸治???憑什么?只要他同意?同意什么?”
“同意娶你??!傻,人家那么大老板,你能攀上那下半輩子就有著落了……”
“我不同意!”
郭燦陽絕對無法想象那個另他作嘔的男人和她的下半輩子能有瓜葛,這個被母親奉為上賓的男人原來是她的如意女婿。
“媽,你也不看看他多老了,40多了吧!”
“35!男人嘛,別說35了,45歲都正當年,何況人家還有那么大的養(yǎng)豬場?!?p> “35了還沒結婚?”
燦陽此問讓郭母的氣勢緩和了些,“就是因為他老婆過世了,好事才能輪到咱們啊?!?p> 郭母臉色暗沉下來:“燦陽啊,你也知道,我們這一方的人誰愿意給你做媒?誰又敢娶你?張姨是從小看你長大,一心記掛著你。那個王老板也是因為老婆過世了,才不計較你命硬?!?p> 又來了!郭燦陽是方圓十里出了名的命硬!
郭母繼續(xù)說:“媽都給你打聽清楚了,王老板雖然這么有錢,可有情有義,他的老婆都去世兩年了,一直有人給他說媒硬是沒答應,你張姨去給你說媒,他說以前好像見過你,這才答應來見見的。王老板現在就一個女兒差不多十歲了,你嫁過去后,只要能給他生個兒子,往后你在他家不都是你說了算嘛?!?p> 燦陽無言以對!
這么老,二婚,自己還要去做人家的后媽,重要的是自己的母親居然還認為自己攤上了一樁天太的好事!難道在當媽的心目中這個女兒真的這么賤嗎?
燦陽心里很清楚,是的,當媽的就是認為女兒不值錢。原以為外出工作了一年可以為自己掙回一點價值,事實證明,并沒有絲毫改變。
郭燦陽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房門關上后淚水還是不爭氣地落下來,她覺得自己好沒用,請假大老遠跑回家看望病重的父親,卻連探病的資格都沒有。郭母有一點說得沒錯,去看望一下,父親的病的確好不了。
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夜的燦陽,清晨才昏沉沉地睡去,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燦陽揉著惺忪的睡眼,拉開房門,門口的老媽像中了彩票一樣,興奮地一把抓住燦陽:“同意了同意了,張姨回電話說人家王老板看上你了,燦陽,這下可好了,你爸有救了,你后半輩子有福了,我和你爸也能跟著沾點光?!?p> 燦陽的身體被她媽搖得前后亂晃,費力地掙脫她媽的束縛,哀嚎一聲:“我不同意!”同時閃進房內,再次反鎖上門。
一陣死一樣的寂靜后,房門外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地叫喊,接著郭母的痛斥聲傳來:
“你個死女仔啊,早就知道不應該生下你,你命硬啊,兩個哥哥都被你克死,現在你要把爸媽也逼死嗎?”
房間內的郭燦陽雙手緊緊捂住雙耳,無聲地哭倒在地上,外面的捶門聲、叫罵聲、哭喊聲像棒槌一樣敲擊著燦陽的胸口。
郭燦陽死去的兩個哥哥,是她永遠好不了的傷疤。
“沒用”是父母從她出生以來對她一以貫之的定義,就像是從娘胎里生出的胎記一樣烙在燦陽的身上。
她工作近一年來想盡辦法每個月能多擠出一分錢給家里,就是想證明她父母錯了。但此時此刻,她知道原來一直是自己錯了,面對家里目前的處境,她真的沒有一點用處。
繳械投降吧,嫁給那個看上自己的王老板,便可以解決所有的困難:父親可以治??;父母可以拿到一筆豐厚的彩禮;父母以后可以倍有面子地逢人便說王老板是自己的女婿;郭燦陽也能證明自己在父母心目中是個有用的女兒;還有已去世的兩個哥哥,父母以后是不是可以不再提了呢?
可是,一想到王老板,她內心的厭惡足以讓她省去幾頓飯,怎么辦?
燦陽想到了袁熙,可是,袁熙是她什么人呢?說起來什么都不是,找袁熙能做什么呢?何況他此時此刻人還是美國呢。找他借錢給爸治???她可開不了這個口,何況30萬對于燦陽來說哪年哪月能還得起?
斟酌再三,燦陽拔通了曾良的電話,她決定反抗。她請曾良回來假扮男朋友,以讓母親斷了把她嫁給王老板的念頭,給父親治病的錢再想辦法吧。